第5頁 文 / 琳達·霍華
長久以來瑞斯不曾用陌生人的眼光打量他的家。但是當他將卡車停在大屋旁邊時,他突然苦澀地覺得羞恥。屋子的油漆剝落得厲害,附屬的建築更糟。好久以前他就放棄保持內院的整潔,並且終於毀掉被野草侵吞的花床。過去七年中他不曾添加任何新設備,壞了的東西也不曾替換。卡車及拖拉機的零件排在油漆之間,照顧牛群比割野草更重要。為了求生存他已無暇他顧。他採取了必須採取的方式,但那並不表示他喜歡他的家現在的樣子。從前,這裡雖然稱不上華邸,但任何女人都不會以它為恥。
黛琳看到剝落的油漆但不以為意。畢竟,那不過是花點功夫再加幾桶油漆就能改善。抓住她注意的是有遮的前廊,垂蕩的鞦韆。她有多少個慵懶的暑假就在那上面悠閒滑過。
「它使我想起了莉莉外婆的房子。」她說,眼睛又作起夢來。
他打開她的車門,在她還沒滑下地前就摟住她的腰抱她下車。「我不要冒險應付那條裙子。」他說,幾乎在咆哮。
她的脈搏又開始疾馳。
他探進卡車撈起她的旅行袋,另一隻手握住她的手臂。他們由後門進屋。她被他要出去這麼久不鎖門而仍覺放心的事實嚇了一跳。
後門打開是間清洗室。洗衣機及烘乾機倚牆而立,右牆上一排掛釣吊著帽子,外套、雨衣。幾雙不同的靴子,多數沾滿泥濘,在橡膠墊上一字排開。正前方有一個全套衛浴間。她領悟這樣一來他滿身泥濘從外面回來時可以先清洗乾淨,不必一路拖著泥漬到樓上的浴室換洗。
他們左轉進入寬大明亮的廚房。黛琳興味盎然地注視那些繁複的廚房用具。想像中她以為單身牧人的廚房應該具體而微,沒料到它會有這麼多餐廳規格的用具。
「大屋有十個房間,」他說。「六個在樓下,四個在樓上。」
「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她響應,跟他上樓。
「這就是我想結婚的原因。」他說得好像他在解擇為什麼要喝水。「我父母在我小時侯造了這憧房子,我在這裡長大,我想把它傳給我自己的孩子。」
她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想到懷有他的孩子令她虛軟。
他打開樓梯頂正前方的門,護送她走進一間寬敞明亮的房間。它的窗戶上掛著白窗簾,四柱床上覆著白床罩。她發出偷快的歎息。一張舊搖椅依窗而置,手編地毯鋪在光滑硬木地板上。但是儘管舒適可人,這間房間缺少個人的品味。話又說回來,他獨居於此,她提醒個人;個人品味應該在他自己睡的那間房裡,而不在這些等待他的孩子去填滿的空房。
他把她的袋子放在床上。「我不能休息一整天,」他說。「雜活必須做完,因此我必須留你一個人自己照顧自己一會兒。你可以休息或做些別的事。想要清洗的話,浴室在右手邊。我的臥室另有浴室,所以你不必擔心會撞到我。」
電光石火的一剎間她知道她不想留下來一個人扭手指頭。「我可以和你去嗎?」
「你會覺得無聊,那是髒兮兮的工作。」
她聳肩。「我也曾弄髒過。」
他注視她半晌,臉上一無表情。「好。」他終於說,納悶當她的名家皮鞋被牛糞沾住時,她會不會有相同的想法。
她笑瞇了眼。「我三分鐘內就換好衣服。」
他懷疑。「我會在穀倉。準備好了就出來。」
一等他關上門,黛琳就剝光她的衣服跳進一條牛仔褲並且套上她特別為這趟旅程帶來的舊便鞋。畢竟,穿著高跟鞋她無法好好一逛牧場。她套上一件白棉衫,漫步而出正好趕上他換過襯衫後正要下樓。他訝異地看她一眼,接著他的目光掃過她的頸窩及肩頭。兩道男性至極的目光落至她的胸脯時黛琳幾乎要顫抖了。她的身體感覺到突如其來的溫暖及沉重。她曾看過男人偷偷覷視她的胸脯,但是瑞斯毫不隱藏他的觀賞。她感覺她的乳尖硬挺,抵著罩住它們的棉布。
「沒想到你辦得到。」他說。
「我不浪費時間在衣服上。」
沒此必要,他想。她穿在衣服裡面的身體就足夠了,其它的一切都是浪費。只要想到她的胸脯和那兩條修長纖細的腿他就要流口水。牛仔褲雖把她的腿全包裹住,但是現在他知道它們究竟有多長多勻稱。他覺得一陣燥熱。
她走在他身旁,回頭來轉動打量牧場中的一切。大屋後面有座型式相同的車庫。她指向它。「你還有幾輛車?」
「一輛也沒有。」他簡短地回答。
車庫旁還有三幢空建築。「那些是什麼?」
「工寮。」
再過來是一座堅固的雞圈,白色的肥雞在院子裡啄食。她說:「看得出你的雞蛋是自給自足。」
從她的眼角她看到他的嘴角扭動,彷彿他幾乎要笑了。「我喝的牛奶也一樣。」
「很有效率,我印象深刻。從六歲後我就沒喝過新鮮牛奶。」
「你的口音不像是紐約人。你的本籍是哪裡?」
「維吉尼亞。我媽再婚後我們才搬到紐約,但是我回維吉尼亞去念大學。」
穀倉裡濃濃的土地味包圍了她,她做個深呼吸。動物、皮革、乾草、飼料等混出一種錯不了的氣味。她發覺它比廢氣的味道愉快多了。
穀倉非常巨大。她注意到旁邊有座馬廄及機具室、乾草房都是空的。這座牧場上的一切都強烈顯示這裡曾是非常繁盛的一塊產業,但是瑞斯顯然遭遇過一些苦頭。對於一個如此驕傲的男人那該是多令他不快的事。她想握住他的手告訴他沒關係,但是她有種感覺他會排斥這種姿勢。支持他一個人在這巨大的地方工作下去的驕傲,不會接受可能解釋為同情的舉動。
她不知道有哪些活必須做,因此她試著不礙他的路,只是默默觀看,注意他對手中每件事所付出的專注。他洗清高欄放進新乾草,有力的手臂及背脊肌肉鼓動。他在水槽裡放進飼料,提來乾淨的飲水。三匹馬在穀倉及馬廄之間;他檢查它們的蹄鐵,帶它們去進食喝水,接著將它們關進高欄過夜。他招呼一頭溫馴的母牛走向他,任他帶進高欄,接著母牛滿足地嚼草,他則替它擠奶。帶著大半桶冒泡的鮮奶,他走回大屋,兩隻貓嗅到牛奶味急切地衝了出來。「走開,」他說。「去抓老鼠去。」
現在黛琳知道該怎麼做了。她找出第一次經過廚房時就注意到的大土罐,還有一塊過濾網。她把濾網覆在土罐口好讓他倒進牛奶時,他訝異地看她一眼。「莉莉外婆常這麼做。」她的口氣虔誠。「當時我的體力不夠提起水桶倒牛奶,但是我知道她讓我倒的那一天我就是大人了。」
「結果你倒過沒有?」
「沒有。我還沒上學的那個夏天她賣掉了牛。她原就只有一頭,但是那一帶已經開發出來,變得不那麼鄉村味,她因而把牛賣掉了。」
他放下木桶拿起濾網。「那麼眼前就是你成為大人的機會。倒吧。」
她的唇瓣浮出一抹古怪的笑,她抬起木桶小心翼翼地將乳白的液體倒進土罐。牛奶溫暖甜美的香味充滿廚房。木桶空了後她放在一旁。「謝謝你。以成年禮來說,這次比我考駕駛執照還可怕。」
瑞斯的眼睛一瞇,唇瓣竟然牽出一抹笑意。黛琳感覺到她體內的激盪,知道她已經迷失了。
第三章
「這附近沒有什麼夜生活,但是如果你想跳舞二十哩外有家啤酒屋兼咖啡館。」
黛琳稍感遲疑。「你不介意我們就待在這裡?你一定累了,我也是。我寧願蹺起腳,輕鬆一下。」
瑞斯沉默不語。他沒料到她會拒絕,雖然他是累了,他原本指望趁跳舞時擁著她。不僅如此,有旁人在場能分散他對她的注意力,減輕和她單獨在一起的壓力。她不適合他,可惡!
話又說回來,他自早上四點就已起床,在家休息聽起來就像是到了天堂。困難的是,有她在如何能休息得了?
「我們可以玩牌,」她說。「我會玩橋牌、黑傑克、十點半、三宮、打通關、揀紅點、心臟病、吹牛、拱豬。」
對於那一長串名單,他銳利地盯她一眼。她看起來單純得像天使。「我的牌技不好,但是我們可以玩十三張。」
「比槍啊。全壘打最高加幾道?」她迅速接口。
「話又說回來,今晚電視有棒球賽。什麼是比槍?」
「就是十三張啊,三副全贏叫打槍,一局全贏叫全壘打。兩對叫二輪車。」
他再次打量她,接著靠近椅背,兩腳擱上咖啡桌。他開口時她在他的眸中看到綠光一閃。「兩手分開是掰,三手合一還是扒。」
她模仿他的姿勢,嘴唇抿住好壓下笑聲。「三木是森、三日是晶,而三水叫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