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舒昀
小薇挑挑眉，他最後那段話似乎也在影射她？
「當然，我指的不是你。我不應該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楊仲康聰明地作了番解釋，他看得出沈浩對巧妍遠比對小薇淡漠許多。「我要說的是，別冒險做一些別人不喜歡的事。」
她將調好的蛋糕送到烤箱裡。「你現在說這些未免太遲了吧？我材料都已經調好了。」她說得漫不經心，讓楊仲康有種浪費口水的感覺。「況且我喜歡冒險。」
也許她是有點不信邪吧!她不能因為沈浩的前任女友失敗了，就舉白旗投降，她更不相信沈浩會因此和她分手。
何況……她已經計劃好了，在替他慶祝完之後，她有話要告訴他……
「上天保佑你。」小薇的堅決教楊仲康不敢苟同，但事情發展到此地步，除了祈禱之外，他還能做些什麼？
＊＊＊
「把眼睛閉起來。」小薇命令著沈浩。
「為什麼？」沈浩開始覺得氣氛有點不太對勁，平時晚餐後他都會陪小薇出來散步，但今天為什麼走到門口前，她就要他把眼睛閉起來？還有，屋內為什麼空蕩蕩的一片？人呢？！
「我要帶你去看一件東西，可是你得保證絕對不會大發脾氣——」
「看情形而定。」他沒有盲目地保證。
「討厭！」小薇向他皺皺鼻子，早就知道他這個沒心、沒肝、沒肺的男人不會輕易答應。幸好她已經有萬全的心理準備，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沈浩若生氣，她撒嬌一下就行了。「走吧。」她伸高手，用掌心蒙住他的雙眼。
沈浩無可奈何地輕斥：「胡鬧!」可是卻又鬥不過她玩心重的個性，只好任她擺佈了。
「小心，下樓梯了……前右轉、往前走……」她一步步地領著他來到沙灘的一角。
「好，到了。」深吸一口氣，小薇輕輕放開她的手——
在沈浩面前的是阿山、豬仔、楊仲康、阿國……所有人都圍在一個小茶几旁。茶几上擺了一個插滿蠟燭的巧克力蛋糕，旁邊放了幾罐名貴的香檳酒。
他凝結住的臉愈變愈黯淡、愈冰冷……全身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我就知道這是個錯誤。」豬仔小聲地告訴阿山，他發覺自己的手心已經開始冒冷汗了。
「小薇就是太愛玩，我們一再警告她，她就是不肯聽，這下可好了——」阿山低聲喃語。
「老天保佑……」另一邊的楊仲康仍不斷地祈禱著。上蒼有眼，應該不會對小薇太殘忍吧？
「這是在做什麼？」雙眸含霜的沈浩終於開口。
之前以為自己作好心理準備的她此刻竟然也害怕起來，但她仍是壓下所有緊張、害怕的情緒，盡量平靜地說：「祝你生日快樂，」再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你不喜歡嗎？」她故意這麼問。
原來……她剛才要他保證不生氣，就是因為這個!
既然知道他痛恨過生日，那為何還多此一舉，自以為是地安排這一些？沈浩怒不可遏地想著。
「你——」他很想發脾氣，真的很想，但所有怒言卻梗在喉間，無法罵出來。「把東西收起來。」他提高音量命令著，不僅是對她說話，也是吩咐著圍在茶几前的所有人。
撂下這個旨令，他直直地朝別處走去。現在他不想和任何人說話，更不想面對小薇，他怕自己會失去控制，把傷人的話全部說出口。
「先別收。」小薇阻止著大家的動作。沒那麼簡單，她還不打算放棄!
「小姐，你還沒玩夠呀？」暗暗覺得頭痛的阿國道出大伙的心聲。
「我們很快就會回來切蛋糕的，相信我。」她又找回那令大家膽寒的自信，然後飛快地追上沈浩。
楊仲康連灌了兩杯香檳，先壓壓驚再說。「死豬仔！這都是你的錯，沒事提起阿浩的生日幹嘛？欠扁嗎？」
「哎喲，這怎麼可以怪我？她問的時候我正忙著煎魚，煎的時候油一直噴，我又怕魚會焦掉……這麼混亂的情況之下，我怎麼可能專心聽她說話嘛!」豬仔罪惡感深重，極力想替自己脫罪。
「大家別吵了，」阿山叫著，「我們要往光明的那方面想嘛……」但再仔細想一想，這件事好像沒有所謂的光明面嘛……
＊＊＊
順著沈浩在沙灘上留下的足印，小薇好不容易在海邊的另一角尋覓到他。由於心急之下走得太快，她站定在他身後時還努力地喘著氣。
「不喜歡吃巧克力蛋糕嗎？還是蛋糕做得不漂亮？」她還在裝傻，輕輕柔柔的聲音擺明不受他怒火的影響。「別對我那麼嚴苛，這是我第一次做蛋糕，擠花邊的功力當然談不上熟稔，但我保證蛋糕本身很可口，畢竟是我仔細研究食譜上的步驟才完成的——」
「夠了。」沈浩毫不留情地打斷她滔滔不絕的話，她令他心煩意亂的。
自己明明很生氣的，但剛才一聽見蛋糕是她親手做的，不知為何又有種莫名的感動？她為什麼要故意和他作對？什麼蛋糕不做，偏偏做出他的生日蛋糕!她故意要惹火他嗎？
小薇繞到他面前，抬頭仰望他缺乏溫柔的眼眸，不甚瞭解地問道：「你到底在氣什麼？」
「你知道答案。」
「他們告訴過我，你憎恨過生日，」她不怕沈浩懾人的氣勢，因為知道他不會傷害她的，這點她很有把握。「但我卻不知道你心中在氣什麼。生日不是值得慶祝的一天嗎？你為什麼將它看成仇敵？」
「一個孤兒的生日沒什麼值得慶祝的。」沈浩拉離停留在她身上的眼神，放眼眺望著黑暗的大海。「你希望我時時刻刻記得自己是個被丟棄的嬰兒嗎？今天不是我的生日，今天是我被邵震威撿回去的日子，就是因為今天，我才會被捲入邵家。你認為我有心情慶祝嗎？」
「是嗎？我偏偏認為每個新生命的誕生都是值得慶祝的，不是擁有美滿家庭的人才有過生日的特權，除了……除了我，」這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遭遇。「像我這種忘了過去、失去過去的人才有資格忽略自己的生日。」她並非自憐，只是感觸良深罷了。
小薇語調之中的哀愁令沈浩忘記自身的事，拉回冰冷的口光，溫柔的凝視她。「薇……」他最不願意見到的就是她傷心、不快樂，偏偏此刻他卻無法分擔她的憂愁。
「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以前的我並不像現在這麼好，」是呀，會惹上「邵家幫」的姨太，她還可能是個單純的女人嗎？「那我的生日是不是也不值得慶祝了？是不是就不值得你關心了？」
「不會的。」沈浩伸手輕撫她隨海風飛揚的長髮。近來這種柔情萬千的舉止、心境已經完全不像他，但他卻不在乎，更無法停止。
她是這麼地清純，這顆善良、無瑕疵的心是假裝不來的，她以前更不可能是個歹毒的人，因為人的記憶可以抹滅，但真心卻是不能輕易改變的。
就算她以前是個十惡不赦的人，他也不在意。以前是以前的事，他認識的、想要的是現在可愛的她。他也曾經保證過，無論到頭來查到她的身世是好、是壞，他都會如現在一般珍惜她、保護她，而他是個重諾、守諾的人。
小薇很高興看見他的怒氣已經暫時消失，她主動偎進他懷中取暖。「我是失去才知道珍惜。比較起來，你比我幸福多了，為什麼想試圖忘卻自己的過去呢？忘了過去、忘了煩惱，但同時也忘了自己的快樂、自己以前所重視的，找不到真正的歸宿，這樣的人生你想要嗎？」她抬頭仰望深思中的他。
沈浩用手扣住她的下巴，深情地凝視著她。
只要她願意，他的臂彎永遠是她的歸宿，她永遠不會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雖然他沒有回答什麼，但他的眼神表達了所有的心意。
「誰說你的生日不值得慶祝的？」她在沈浩深沉的凝望時，俏皮地問，「如果世界上少了你，誰又會在我墜谷的時候救我一命？誰又肯收留我這個身無分文、毫無長處的女人？」說來說去，她還是自私的，但她的自私一點也不可憎，反而甜膩膩的。
「切一個蛋糕對你來說真的有那麼重要嗎？」沈浩的姿態已經完全軟化。她說的話也不無道理，雖然自己還談不上高興，但總算能平心靜氣地接受她的好意。
「當然，」嫣紅的臉頰上有著很孩子氣的笑容，她終於說服他這座頑固的冰山。他心裡應該是很重視她的，對她之好遠勝於對劉巧妍的態度吧……小薇不厚道地為這點感到自得。「壽星不切蛋糕，那我打了好久的蛋、攪得手好酸，這些心血豈不自費？而且……我想吃那塊蛋糕已經想了好久，不准你再折磨我了!」
她撒嬌的話令沈浩唇角高揚，形成一個從未見過的微笑。
他笑了……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