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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文 / 孔茗

    「喂?家洛,你在哪裡?」瞬間,她眼淚落下。

    「蔚藍啊,我這攤快結束了,等會兒小周說還要去夜店續攤,妳今天早點睡,我不過去了。」顧家洛原本今天說好要來陪她的。

    「家洛,我媽來了……」

    「妳媽是不是又來跟妳要錢?」顧家洛跟她家人向來不對盤,因此口氣惡劣。

    「也沒有啦,只是她出了點問題,她欠銀行一筆卡債,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既然是她自己借的就叫她自己還啊!各人造業各人擔啦,不是我在說,妳媽都是被妳寵壞了,才會這麼不知輕重,我先告訴妳,這次妳可不准再拿錢幫她,讓她自己去想辦法,還不出來就叫她去賣,讓她清楚自己的斤兩,這麼老了還能值多少錢?」他開始口不擇言。

    「顧家洛,她畢竟是我媽,你可不可以對她說話尊重一點?你嫌我被她氣不夠,所以也要氣我嗎?」她動了氣。

    「那要看她做了什麼值得讓人家尊重的事啊?每次來台中不是向妳要錢,就是要妳替她收爛攤子,這種行為跟土匪有什麼兩樣?還有,妳那個酒鬼老爸,整天只會喝酒也不做事,真不懂妳大哥到底在干麻?也不管管他們,一天到晚放任他們在外頭胡作非為,我要是他,早就抓狂了……」

    喀!方蔚藍沒等他說完,逕自掛斷電話。顧家洛果然沒有教她「失望」,每次都有理由數落她父母的不是。

    她受夠了,她是想找人傾訴,不是要聽人家抱怨。

    突然,手機響了,她盯著來電顯示,是不曾見過的電話號碼,可是直覺告訴她,是申冬澈。黑壓壓的房間裡,她彷彿發現一絲光亮。

    「喂?請問是方小姐嗎?我是申冬澈。」

    「嗯,我是。」她答,果然是他。

    「我……我是照妳給我的名片上的電話打來的。」電話線另一端,申冬澈顯得不知所措。

    「嗯,我知道,申醫師有什麼事嗎?」

    其實我只是想聽聽妳的聲音。申冬澈差點脫口而出,但還是很沒種地說:

    「我……我是想跟妳訂營養品的,就是目錄上的『腳骨軟Q強身健健丸』。」

    聽他結結巴巴地說,方蔚藍忍俊不禁,他看起來明明健康到不行好嗎?哪需要吃什麼健健丸啊?擺明了就是純粹打電話找她聊天。

    「你就只是想跟我說這個嗎?」真自私哪!方蔚藍,見人家老實,竟想試探他。

    「其實……還有『還我漂漂美人纖體素』,順便也給我一罐。」被她這麼一問,申冬澈緊張得胡亂指著目錄上的產品說。

    噗哧!方蔚藍被逗笑了,「你是男人,吃什麼『美人纖體素』?」

    「我買給芳霏的。」

    這時候芳霏總算可以派上用場,申冬澈抹抹額頭沁出的汗。

    不過這公司產品名字取得還真鮮,除了以上兩樣,還有「賜你無憂無慮快樂四神茶」、「讓妳的他更愛妳代餐」、「連愛因斯坦都自卑迅速補腦力」。如果真像它所寫的有這麼神,那他該叫方蔚藍多吃點「賜你無憂無慮快樂四神茶」,免得作直銷沒有說服力。蔚藍第一次覺得申冬澈真可愛。

    「申醫師還有其他的事嗎?」

    「方小姐,其實……我是在想今天晚上跟妳說過的話,我想告訴妳,存在主義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主張,它認為每個人的存在都是有其價值的,要相信妳的價值是因為妳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不會有另一個一模一樣的妳,妳懂嗎?」

    不知怎麼,方蔚藍握著手機的手輕輕顫抖。電話那頭,申冬澈的聲音聽起來如此溫暖,他是真心關心她的。於是,方蔚藍把才纔母親的事情向他訴說,而他只是默默地聽著。二十分鐘過去,申冬澈已經完全瞭解她的困難,然後,換他很有耐心地提供意見給她,告訴她該怎麼解決母親的債務問題,一聊就是一個鐘頭。

    「謝謝你,申醫師,這麼晚了還讓你聽我抱怨,真不好意思。」

    「不要這麼見外,叫我申冬澈就好。」

    「嗯,那你也叫我蔚藍。」

    「好,蔚藍,心情好點了嗎?」

    「嗯,好很多了,謝謝。」

    她笑著,兩個人都不捨得掛上電話。

    她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明明已經有了男友,卻還貪戀別的男人的溫柔?

    「申冬澈,你對每個剛認識的女孩子都這麼好嗎?」

    「也不是,我只是特別擔心妳。」其實因為我在乎妳。

    「為什麼?」

    「不知道,或許是跟妳特別有緣。」有緣個頭,其實是想追妳。

    「希望這不是一段孽緣。」方蔚藍笑著說。

    「晚安。」

    申冬澈百般不捨地關上手機,盯著天花板傻笑,遇到方小姐,讓他的心陷得一塌糊塗,連打通電話都猶豫好久,心跳得好快,甚至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第四章

    「快點離開那個爛人好不好?」「夏特羅」寵物餐廳裡,一個抱著銀灰色短毛折耳貓的嫵媚女子,正摸著柔順的貓毛說。

    她留著一頭及腰的長直髮,秀髮烏黑亮麗得可以去拍洗髮精廣告,她的五官充滿東方韻味,一雙細細長長、微微上揚的內雙鳳眼,和她的貓同樣有著神秘色彩,當然,她的服裝更是引人注目,這年頭喜愛穿旗袍的女人已經不多了吧!但穿在她身上卻半點也不顯得突兀。

    坐在她對面的是正單手撐著臉頰的方蔚藍。

    「妳就只會紙上談兵,說得一口戀愛經,其實對男人一點辦法也沒有,蔚藍,再這樣下去,妳的前程只會被拖累,不會有好下場的。妳看他,都幾歲的人了?還這麼幼稚不成熟,自己要開店竟然還敢向妳開口要錢?我看他真可以去撞牆了。」夏藏珍批評起顧家洛來可是針針見血,絲毫不留餘地。

    「別說了,還有我媽,沒想到我家連『卡奴』都有,夠慘吧!」這也是為什麼她會垂頭喪氣坐在這兒的原因。

    「妳啊,該怎麼說?不能再縱容他們了,有時候心腸要硬點兒,別讓人予取予求,否則只會累死自己,對了,妳在電話裡跟我說的獸醫師叫什麼名字?」

    「申冬澈,『妮妮非貓犬科獸醫診所』的獸醫。」

    「不看貓的嗎?」

    「只看兔子。」

    「這種醫生還真少見。」

    「聽說要讓他看診還要排隊掛號!」

    「他人怎麼樣?」

    「很有愛心也很誠懇,是個很好的醫生。」

    「我是問妳,以一個女人看男人的眼光而言,他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她眼神茫然。

    「我都問得這麼白了,妳還聽不出來嗎?」夏藏珍快被氣出心臟病了,「妳覺得他是不是一個好男人、一個好對像?」她用食指戳戳蔚藍的腦袋,要她好好想清楚。

    「他是不是一個好男人、好對象,跟我有什麼關係?」她可是有男友的。

    「方蔚藍,妳不要裝傻,我猜那個申醫師對妳有意思。」

    「想太多,不是每個對我好的男人都心懷不軌,好嗎?」她承認他是對她挺好的,但並不表示人家就對她有意思。

    「沒意思會開車送妳回家?」

    「剛好順路嘛!」

    「如果他沒意思會打電話跟妳聊一些存在主義什麼的,還跟妳訂些他根本不需要的營養品?」

    「他是怕我想不開,所以才……妳知道,醫生都是很悲天憫人的。」

    夏藏珍懶得再對牛彈琴,之前,方蔚藍也遇過幾個條件不錯的追求者,可惜都在郎有情、妹無意中夭折,無論她怎麼勸她試著認識別的男人,可她就是不聽,寧願在一段看不見未來的感情裡困著。和方蔚藍不同,她夏藏珍是個個性鮮明、敢愛敢恨的新潮女性,不說別的,光拿她與名律師徐光濂兩次結婚又離婚的紀錄,就夠教人霧裡看花。

    她最痛恨像顧家洛這種好吃懶做的小白臉,每次見面都想把他踹到天邊去,免得看了礙眼。

    突然,一陣鈴聲從藏珍的皮包裡傳出,她優雅地接起電話:「喂?幹嘛?約我吃飯?……可能沒辦法,我現在跟蔚藍在一起,她心情不好,所以……好,等晚上回家後再說,掰。」

    看著夏藏珍眉開眼笑地講電話,方蔚藍用手肘想也知道來電者是徐光濂。「我覺得你們這對夫妻真的很幼稚,把婚姻當兒戲?說結就結,說離就離的,現在又是怎麼一回事?」

    「沒什麼事,妳不知道現在很流行『復合』這種東西嗎?」

    「問題是你們也復合太多次了吧?」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繞來繞去,我發覺還是徐光濂最適合我。蔚藍,兩個人在一起不可能永遠快樂,一定會有爭吵或意見不合的時候,熬不過,分手!熬過了,就學會彼此妥協,然後成為合適的人。」夏藏珍說出她的心得。

    方蔚藍聽了有些感動。夏藏珍接著說:「知道嗎?妳跟顧家洛最大的問題癥結就是,我只看見妳的委曲求全,卻從不見他妥協讓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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