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古靈
但他卻讓她徹底失望了,他做不到她所崇拜的人應該做的事,達不到她對他的期望,他希望自己在孩子們眼中是個最偉大的爸爸,卻在她面前犯下普通人才會犯的錯誤。
而今,他想向她道歉都開不了口,他實在不知道「偉大的爸爸」該如何承認自己犯了錯?
司爸爸暗暗歎息,父親真難為啊!
「你那些同學們的精神都不太好,我想我最好跟他們一起回台灣,你呢?」
「我不回去。」司琪不假思索地說。「等文颺的情況穩定一點之後,他們要把他轉到倫敦的醫院,他家在那裡,我要跟他們一起去。」
「但你的簽證……」
「邵風說這種小事交給他處理就可以了。」
司爸爸點點頭。「既然如此,你就留下來吧,我……」
冷不防地,病房門突然打開,有人自裡面慌慌張張的闖出來,沒想到門前有人,差點一頭撞上司琪。
「啊,司琪,原來你在這裡,快,阿颺醒了,他要見你!」
「他醒了?」司琪驚喜的大叫,礦泉水掉在地上,一把推開邵風衝入病房裡,司爸爸也跟了進去。
病床上,文颺又蒼白又憔悴,但沒有痛苦,也沒有掙扎,十分平靜安詳。
「文颺!文颺!」兩手包住文颺的手,司琪梗著淚水輕輕呼喚。
徐緩地,文颺睜開眸子,綻出微笑。「小琪。」
淚水滑落,司琪欣喜的笑開嘴。「文颺,你終於醒了!」
文颺笑容微斂。「不要哭,你不高興我們終於安全了嗎?」
「我不是哭,是開心。」司琪橫手抹去淚水,主動覆上自己的紅唇貼住他蒼白而乾枯的唇瓣,「瞧,我是開心,我好開心!」卻又落下更多熱燙的水滴暈染在他臉頰上,喉頭也哽咽了。
病房內其他人相覷一眼,悶聲不響,悄悄推門出去,輕輕關上門,留下屬於他們的兩人世界。
這種時候,誰也插不進他們之間。
而司琪吻著文颺的唇,抽噎卻愈來愈沉重,終於,她離開他的唇,撲在他的肩頭上飲泣。
「我做不到,做不到,我做不到像你那樣堅強呀!」
「不要哭,小琪,」文颺低喃,憐惜的撫摩她的頭髮。「都過去了,事情都過去了,你不需要哭了,小琪,別哭啊!」
「不,不,你不懂!」司琪猛然抬起頭來,將無助的淚臉對著他。「不會過去,永遠都不會過去,就像你父親去世的那一幕永遠留存在你記憶中一樣,你倒下的那一幕也會永遠留存在我記憶中……」
她閉了閉眼。「過去兩天裡,每當我閉上眼,那絕望的一幕就會浮現在腦海中,然後我就會開始痛恨我自己,不久,你一定能夠在我眼中看見我在你眼中看見的寂寞……」
「不會!你永遠不會寂寞,因為有我在,我還活著呀!」文颺低沉但有力的否絕她的恐懼。「你怎能說我不懂,我當然懂,所以我明白無論我說什麼都無法讓你忘記那一幕,可是小琪,我告訴你了不是嗎?我在你懷裡為我爸爸流下哀悼的淚水了不是嗎?所以,你也可以告訴我,讓我幫你減輕那份痛苦……」
他低低歎息。「小琪,這份其他人都無法瞭解的痛苦,唯有我們倆能夠瞭解、能夠互相撫慰不是嗎?」
他們可以嗎?
司琪自矇矓的淚眼中看出去,那張清秀的臉龐雖蒼白,但雙眸清澈明亮,盈滿對她的深情與憐愛,是活生生的,有心跳、有呼吸。
他還活著!
對,這才是最重要的,無論她曾經歷過多麼痛苦的時刻,最後他仍然活著,所以他們可以相互撫慰!
「是的,我可以安慰你,你也可以安慰我,因為我們都瞭解那種痛苦……」她喃喃道。「我愛你,文颺,天知道我有多愛你,每當我想起失去你的那一刻,我就好恨好恨我自己……」
「不要恨,」文颺將手掌貼上她的臉頰。「是你告訴我的不是嗎?必須讓自己從那種痛苦的回憶之中解脫出來,你也是,因為我還活著,你也還活著,你可以繼續讓我愛你,也可以繼續愛我,這才是現實,你不想抓緊這個美好的現實嗎?你寧願痛苦的回憶成真的嗎?」
「不!」司琪驚恐的將那只貼在她臉頰上的手捉住——好像要捉住那份他所說的現實,依戀的親吻它,珍惜的保有它。「不要,我不要痛苦的回憶,我要活生生的你,文颺,我們結婚吧……」
她迫不及待的低喊。「現在我才明白,此時此刻才是最重要的,我要緊緊抓住每一時、每一刻的現在,我不要後悔曾讓多少美好的現在溜走,文颺,我們結婚吧,今天,不,現在,立刻,馬上,我們結婚吧!」
文颺雙眸驚喜的睜圓了。「你……你是說真的?」
「再真不過了!」她含淚笑了,好美、好美。「往後我再作噩夢醒來,我希望能夠一伸手就確定那只是噩夢,而不是事實。」
文颺狂喜的一時說不出話來,只能探掌掠來她的腦袋,重重地吻上她的檀口。
「小琪,小琪,我愛你,你絕不會知道我有多愛你!」他在她唇畔低喊。
「不,我知道,我當然知道,當你為我走出那扇地牢門時,我就知道你有多愛我了!」她呢喃,淚水再次滲出眸眶。
「小琪……」
他心疼地吻去她的淚水,溫柔的、細膩的,而後又回到她唇瓣上,再也捨不得離開了。
此刻,言語已是多餘的了。
而司琪,她終於明白,生命中最重要的是你抓住了什麼、把握住了什麼,而不是你做了什麼。
第十章
他們並不是在開羅的醫院,而是在倫敦的醫院裡結婚的。
在醫院神父的主婚,主治大夫和護士的見證下,他們彼此許下了鍾愛一生的誓言,成為彼此一生的伴侶。
雖然蒼白的病房裡只有一束鮮艷的紅玫瑰,既沒有夢幻般的禮服,也沒有熱鬧的賓客和宴席,但對司琪與文颺而言,這是世上最羅曼蒂克的婚禮,因為婚禮中有他也有她。
曾經,她差點失去他,如今,她終於得到他,此後,她會牢牢捉住他再也不會放開手。
之後,他的家人開始稱呼她為:阿琪。
「阿琪,你不回家去休息一下嗎?」
司琪歎氣。「為什麼每次你們叫我的時候,我都覺得是誰在打噴嚏?」
邵風大笑。「我們家的人都是這麼叫的嘛!」
司琪再歎氣,「算了!」轉進浴室裡擰毛巾。「我不回去,在這裡休息不也一樣很好!」
「好吧,那我回家拿午餐來給你吃。」
「不用了,我在餐廳吃就可以了。」
「媽說老吃外面的不營養,如果你不回家吃,那就拿來給你吃。」
「可是我不……」司琪走出浴室,「咦?人呢?走啦?嘖,也不說一聲。」眼角瞥見病床上的人在摸索,忙過去把病床的控制器交給他,順便幫他擦臉。「七哥剛走,你就醒了。」
「我就是聽見他的聲音才醒來的,沒想到還是慢了一步。」文颺懊惱地嘀咕。
「幹嘛,有事找他?」司琪一屁股坐上床沿。
「想叫他幫我拿些紙筆過來,又不讓我出院,真的好無聊!」
「又想畫漫畫?」司琪笑著拉開床邊櫃的抽屜,「說到這,我就想到……」取出一張畫紙,「這張畫……」放在他手上。「我不喜歡!」
文颺雙眉高揚。「這張還是不喜歡?為什麼?」
「胸部太小,腰太粗了,」司琪一本正經地挑出毛病來。「還有,穿這樣我會熱死!」
「幹嘛不說話?」
「乾脆你畫給我看好了!」文颺喃喃咕噥,像小孩子在賭氣。
司琪不禁莞爾,「看你這樣子,真的很難想像你能夠在半分鐘不到的時間裡連殺九個人呢!」她拿回畫紙收進抽屜裡。「嗯,這張畫我要裱起來掛在房裡,提醒你不可以再把我畫成這樣了!」
一提到那件事,文颺的表情馬上不對起來,「小琪,你……」他悄悄摸去她的柔荑握住,神情有點不安。「真的不在意嗎?」
「在意什麼?」
「我……」文颺吞了一下口水。「殺人。」雖然他們已經結婚了,但他還是不希望她心中存有任何芥蒂。
司琪歪著腦袋注視他片刻。
「你殺的都是壞人吧?」
文颺猶豫一下。「這要看你對壞人的定義是什麼,一般行動裡,我可以肯定我們殺的都是壞人,因為我們會挑選任務。但在戰爭中,敵人是我們必須殺戮的對象,可是他們並不一定是壞人。」
「但你不殺他們,他們就會殺你,不是嗎?」司琪指出重點。「所以那是自衛,就算對方是好人,當他要殺你的時候,你也不可能乖乖讓他殺呀!」
「所以……」文颺握緊她的手。「你真的不在意?」
「當然不!」司琪說得毫不遲疑。「那天你殺的那九個人,雖然他們的死相超恐怖,但我真的覺得他們是活該,天知道他們強暴過多少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