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田婈
今夜,鍾語歡想著那不知姓名、甚至連影像都模糊不清的男人,想到夜深卻仍了無睡意,期待夢中相會的虛幻變成事實。
默默守著他的誓言,會不會太傻?明明自己是個務實的人,卻每到夜深,碰觸這床和枕,夢幻情思就會不可抗拒、不可推卻的湧現。
她曾試著往後逃,無奈腳步不比襲來的浪潮,她總是一再捲進有他的夢海裡。
鍾語歡,你應該跟夢中情人分手,而不是等待他。望著泛黃的牆面,她聽見了自己心底微弱的聲音。
或者,你該主動追尋他?鍾語歡的手指沿著牆縫往下描繪,停在那已塞著紙條而顯得平整的縫口,這次心底的聲音卻是非常響亮而清晰。
這個願望……也許可以幫助她美夢成真!
她用指甲摳了摳那紙簽,摳出來時,發現紙張軟軟的,有些濕氣,它真的被遺忘在那縫裡很久了。
她輕輕的攤開紙條,就怕太用力會將它撕破。
「滕岳0935678××……」念著紙條上的字串,還沒念完,她就忍不住噗笑出來。
得了吧!看他的名字,這男人不過是個普通人吧,那有成就她願望的能耐?
於是她又將小紙條揉成細卷狀,再塞回縫裡去。
「你還是在牆裡幫我吸吸房間裡的濕氣好了。」她對著紙條自言自語。
寧願對著另一面牆上的時鐘滴答聲入夢,她仍堅持自己應該當個務實的人。
夢中的情人,就當做是她辛苦工作一整天後,所得到的額外慰藉和犒賞。
雖然只能在夢中、在心裡偷偷愛他,也是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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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往常,鬧鐘在六點半準時開唱,鍾語歡早已練就鬧鐘一響就立即按停、迅速起床的優良習慣。
不過,今晨,事態不尋常!
「啊!為什麼?為什麼不見了?!」她被一夜無夢的情形給嚇到了!鍾語歡驚喊出聲,下床就翻枕頭掀棉被的,做了一連串無意義且無厘頭的動作。
如果她夠清醒,或者夠鎮定,她就會知道,所謂「不見了」的東西根本不可能躲在枕頭下或棉被裡。
「不!怎麼會這樣?怎麼會不見了呢?」夢中情人在一夜間消失,這對鍾語歡來說可不是非同小可的事!
她的心,在睡醒後意識清楚的第一秒開始就全亂了!
失去多年來無一日不相見的夢伴,她怎還能平靜以對?
不行的,她簡直六神無主,像只無頭蒼蠅,空前絕後的慌了!
「怎麼辦?一點徵兆也沒有,也沒來告訴我一聲就不見了,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什麼交代都沒有就走了,好狠耶!」鍾語歡不是歇斯底里的女人,但此刻自言自語的她,肯定已失去理性。
夢境虛幻,似真似假,沒人會如她信以為真,竟要夢中人給她一個交代。她還沒意識到,自己責怪的不是活生生的薄情郎,而是一個縹緲的影像、假想的情人!
「不,你不能不見了,你說當你走出夢中,就表示你已在我眼前,但是現在什麼都沒有,我眼前什麼都沒有,你不能就這樣不見啊!」鍾語歡跌坐在床沿,深深覺得被夢中情人給騙了。
而且一騙,就騙了這麼多年,她驚覺自己的感情已深陷在夢境中,無以自拔。
「你會回來的吧?不會就這樣丟下我吧?」她對今晚的睡夢,寄予最熱切的希望。
自此之後,鍾語歡夜夜入夢等待,然而那讓她心念牽掛的情人,卻像昔人乘鶴而去,始終未再回歸她的夢裡。
她知道,他真的走出她的夢了……他在夢中的情誓,也如風消失無蹤。
真實世界裡,形形色色的人在她眼前來去,她卻始終捕捉不到他的身影。
他的身影,她太熟悉了,只要他出現,她是絕不可能錯過的!但該如何去追尋呢?
夢中人,你是有情,還是無情呢?為什麼不給我一點音訊?
情人不再入夢的第七天,鍾語歡夢碎心也碎,在嚴重失眠的夜裡,睜著空洞的眼睛,抽出牆縫裡的紙簽……
「也許,你能幫我找到他?」對著紙條,她說出心中的冀望。
顧不得時間即將跨越今昨的分隔點,她決心棄床而去。
目標是紙簽上的人名,滕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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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夜風,緩緩吹送。
「暴發戶紀念日快樂!」
午夜十二點整,八月五日正式展開,儘管白晝留下來的暑氣還在風中蒸發,滕岳站在獨居的「岳山莊」三樓天台上,怡然自得,紅酒在手,舉杯對月,敬月也敬己。
雖然沒找到適合的女人來與他共同慶祝這一年一度的暴發戶紀念日,但他仍是懷著愉快的心情,迎接這一天。
他悠哉喝完紅酒,看著星光滿天,庭園裡的桂花樹,隨風飄來斷斷續續的誘人幽香,他臨時起了散步夜遊的興致。
不多時,他立刻下樓來,拿了家門鑰匙便外出。
大門一開,他的動作在門把上停住,而門外女人的手,正放置在他家門鈴按鈕上,兩人側首眼光交會,皆是錯愕萬分。
他沒料到,午夜時分會有女人在他家門口毫無預警的出現。
她沒料到,自己都還沒按鈴,門就像與她有心電感應似的打了開來。
而她眼底的驚慌則比他臉上的詫異更為明顯。
「你是誰?」男人回神的速度通常比較快。滕岳開口詢問,眼睛早已端詳起眼前的女人來。
「美人按門鈴,呆立蹙娥眉」,她無疑是個看起來很帶衰的憂愁美人。
滕岳一向不喜歡眉頭深鎖的女人,總覺得略微下垂而呈八字的眉,會讓人心情無端下沉,好似所有好運都即將遠離。
她明明有對楊柳黛眉,一雙如月光下湖水清澈閃亮的眼睛,秀麗的鼻子和櫻桃般潤澤的紅唇,甚至連柔順披在她背後的長髮都滿是動人的風情,而她的身材也無話可說的玲瓏有致,可為什麼她的氣質卻是如此灰暗而沉重?
一靠近她,再樂觀豁達的人也變得很想自毀前程,不想活!
這女人若非天生如此,必是突遭人生巨變,否則不會有那種已然失魂落魄、空殼卻猶在人間飄晃的彷徨表情。
「你好,請問你是滕岳先生嗎?」鍾語歡怯然詢問,幾乎是與他同時開口的,所以沒有回答他剛才的問話。
而夢碎人憔悴,她的積極人生觀與務實已在短短七天之內全然消失,她並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落魄樣,在眼前這名男子心中留下非常不祥的第一印象。
但她卻知道,這門鈴未響就來開門的男人,十分英俊瀟灑,夜空下的他,與璀璨的星月之美相得益彰。不算短的飄逸髮型,為他陽剛味十足的五官添了幾許的柔和,但他的態度卻並不是那麼的親切。
他微微揚起的劍眉和炯炯眼眸,都透露出他的不友善,緊抿的嘴唇更表足他對於不速之客的造訪非常不耐。
不可諱言的,鍾語歡先前對於滕岳完全沒有任何臆測和想像。此際心急如焚的她,見到他淡漠的反應,才突然醒悟自己實在太過於冒昧。
尤其他的高大,讓已經不算矮、足足有一六五公分高的鍾語歡在他面前,硬生生的矮他一截。
害鍾語歡一時之間,差點以為自己跟迷你一族的顏艷快要成為同類。
「我是滕岳沒錯。你呢?你是誰?」滕岳忽然想起那個怪女佟雅緹,當初她也是夜半找上唐曜凡,難道如今他的「報應」時刻也到了?
「我叫做鍾語歡,這是你給顏艷的願望,沒錯吧?」鍾語歡拿出紙簽,立即讓他明白,她的造訪或許唐突,但絕對有理。
果然來啦!
滕岳之前有段時間一直在擔心找上門的會跟佟雅緹一樣是個「怪胎」,可現在看起來——
這鍾語歡除了愁眉不展之外,應該稱不上是怪胎。還好、還好……
他默默的鬆了口氣,但神情還是緊繃,畢竟她來的不是時候,他今天整整二十四小時都要快樂的慶祝自己的暴發戶紀念日,而不想替人分憂解勞啊。
「嗯,鍾小姐是吧?你手中的願望雖然沒有截止日期,但有限制時間,你來的非常不巧,今天八月五日,從凌晨十二點開始到晚上十一點五十九分,我不能受理你的要求喔。」滕岳耐心解釋,但神情淡然,非常的不熱絡。
「為什麼?!滕岳,你不能這樣對我……」鍾語歡不想白跑這一趟,若沒得到他的幫助,她就算回家也肯定睡不著覺的!夢中情人已經不見,睡了也是白睡!
初次見面,她就直接喊他的名字,而且還那麼激動,滕岳倒是被她臉上的焦慮和急切的語氣給弄糊塗。
「我並沒有對你怎樣啊!」
「滕岳,我……鄭重請求你幫我忙,我真的已經沒有辦法再忍受這種痛苦!你一定要幫我,我拜託你。」鍾語歡求著求著,聲淚俱下,顯然已無法負荷遍尋不著夢中情人的恐慌和失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