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頁 文 / 唐瑄
為什麼她會變得這麼可怕?
「村長——」
「阿朗,我——」
坐在紅眠床上,背向門口的梅應朗回頭對她一笑。「你先說沒關係。」
「我喜歡你……」看見他一臉錯愕,終究是沒膽量承受告白之後的結果,村長著慌了趕緊說:「我喜歡你這個朋友,我喜歡山居歲月,你、你卻不適合,你應該考慮我奶奶她們說的話。」
原來她說的是這個……不解風情的男人鬆了口氣。梅應朗一臉溫柔地望著她:「村子就麻煩你了。」
村長差點哭了出來。
事到如今,除了祝福他,又能怎樣呢?他們終究無緣。
「祝你……」聲音抽顫了一下。「幸福。」
「我會的。」梅應朗凝望著淚痕猶濕的臉,溫柔低語:「一定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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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清晨,梅應朗醒來時,馮蜜已經不在床上。
他嚇了一跳,正要衝出去找人時,經過一夜哭喊,有著蟑螂般生命力的馮家大小姐已經回復滿面自信。她以堪稱天衣無縫的高明化妝技巧,掩飾住曾經丟臉崩潰的痕跡,刻意穿上最能展示她曼妙身材的窄裙和上衣,踩著十二月清晨的微風細雨,手上提著一隻裝著清粥小菜的食籃,喜孜孜地從村中化緣回來了。喜孜孜是因為成果豐碩,光是村長就被她狠狠地敲詐了一頓。
看見梅應朗從房間赤著腳衝出來,馮蜜趕快以粗到足以刮鋼板的聲音跟他說:「梅應朗,白奶奶沒事,小雞也沒事——」被他猛然拉入懷裡。
「你沒事吧?」
「人家的聲音好難聽哦,幸好我天生麗質還是很美。」抱著他,嘟嘴。
可見她真的沒事了。梅應朗低頭親她一下,放心去漱洗了。
兩人在下著微雨的晨光中共進早餐。吃完早餐之後,媚眸微腫的馮蜜得意洋洋地捲起衣袖,拉梅應朗站在她身邊,然後得意洋洋地展示她苦練多日的洗碗功力。總算,在十五分鐘之內解決了兩個碗和兩個碟子。然後,她面向梅應朗,一臉期待地等著。
梅應朗看了半天,實在是不瞭解她在等什麼。
「你怎麼沒有讚美我?」因為嗓音己破,不方便尖叫,她只好叉腰兼跺腳。「我今天突飛猛進,明明洗很快。人家練習好久耶,你都沒有讚美我!」
梅應朗笑了出來,低身親著很努力的千金小姐。「對不起,我不該說那種話的。」
「不管我做了多少努力,我做出來的成績都不算我的。我已經學會適應這種不公平,因為我沒辦法改變別人的想法,凡事總有一體兩面。我能夠順利進入投資界,家世確實幫助我不少,我沒得抱怨。但,我還是希望有人能看見我的努力,就算只有一點點也好。好了,七點半了,你該工作了。」
馮蜜推推他,自己就要往外走。梅應朗拉住她。
「你去哪?外面在下雨。」
「今天既然來了,我想到幾個地方看看。你去工作——梅應朗,你幹嘛拉我過來,你今天不用工作嗎?」
「要啊。」
「不會妨礙你嗎?」
「你很久沒來了。」深深的凝視她,說著便將她拉進工作室。
覺得自己實在太聰慧可人的她於是知道了,他希望她多陪陪他。
波浪板外,微雨不斷。
波浪板內工作室是兩人世界。她坐在椅子上,感覺他放慢工作享受,很專心的享受著久別的兩人世界,要多看看她,盡量不去想昨夜的驚魂。
今天,就讓他們多聚聚吧。
她手上拿著砂紙幫忙磨著,不會閒著。對任何事都懷有高度的好奇心,學習慾望旺盛。他怎麼磨她就跟著磨,做得有模有樣,表情微汗,比今天的他更專注。她感覺他今天特別飢渴、特別主動,動不動就親她吻她,一雙手好像多麼眷戀似的,偷到工作的空檔時總會摸摸她。
大概是那天被她拒絕大多次,今天想要盡情的補回來,所以忍不住想要摸摸她;大概是昨晚被她嚇壞了,所以今天總會忍不住的想要親親她摸摸她,以安撫自己依然嚇壞的心。
她當然是樂於接受情人的吻,當然是熱烈回應他每一個吻。
因為,情人的吻是全世界最甜的。
「今天是星期六,香潔沒來嗎?」在她抓到訣竅,喜孜孜地磨著木頭並熱情回應他索吻的唇時,她總算清醒地想到一個問題。「怎麼沒看到她?」
唔!某位貪吻的叔叔臉紅了,因為他完全忘了這檔子事。
站在工作室門口的梅香潔聽得一臉不好意思,滿臉無言的。幾度想中斷,卻無從中斷起。因為她每次到工作室想找叔叔問事情,總是看見她的叔叔在吻人,輕吻她頰畔、親吻她微微嘟高嬌笑不斷的唇,或是像現在這樣回答馮小姐什麼問題,說著說著,兩人一凝望彼此,臉便又漸漸靠近。
每一個吻都戀戀不捨。
梅香潔從工作室退回廚房門口,端著找不到空檔端出去的熱茶自己喝了起來。望著屋後飄雨的天空,心底想著,陰雨天很快會過去……
天氣總會放晴的……
尾聲
長壽村涼爽依舊,蟬聲進駐,夏天已至。
「你確定不去送機嗎?」走到坐在牆邊磨著,「你怕淚灑機場嗎?」
一個大個子席地坐在爬滿牽牛花的牆角,埋首保養姊姊請他修補的珠寶盒——他的第一件作品。看得出珠寶盒維護得很好,可他不放心,一遍又一遍地修補著,很怕哪裡錯漏了。在他瞪了她一眼之後,他們聽見有車子在三合院前面,再來就聽見——
「小朗在哪裡呢?」
「王叔、春柔姐,我們在後院。王叔應該可以找到路進來的。」她笑著聽見有人似乎想要咒罵卻又忍住話。她親親一臉緊張的他,起身,看見在燠熱的夏日午後居然還是美得不像話的女人站在後門口,雙睫盈淚。
起身,把地方讓給同時僵住的姊弟倆去敘舊。
「那小子不會欺負我妻子吧?」王威不太情願地被她拉到工作室,他皺眉打量這個破爛寒傖的小地方,拿起一把挫刀,嫌髒又隨手丟下,然後就看到她一臉火大地瞪著自己。「那小子為什麼拖到今天?」
因為當時太生氣,我對姊姊說,她把自己賣了。
我沒臉見她。
他的自責讓她心頭發軟,不禁嗔道:「梅應朗再怎麼久,也沒有王叔久嘛。年紀大有差耶。」
「你……」青筋浮暴,也不知道為什麼一碰到她就容易情緒激動。
「誰教王叔看梅應朗忠厚善良,老是欺負他。」拿出計算機,一臉精明的合計起來。「這批貨要加價,因為原物料價格——」
「又加價?!」沒好氣的眼珠子一瞥,看見計算機上的數字,立刻光火。「你不用搶,我的銀行存款直接給你了!」
「歐裡桑的不義之財,我們才不要咧。」
「歐裡桑?!」怒吼。「叫姊夫!」
「哼。」
姊弟關係,晴。
姻親關係,晴時多雲偶陣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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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秋天,在一個飄起濃霧的清晨,在她的陪伴下,他搬離了村子,搬進距離村子不會太遠的王家別墅,就近照顧所有他關心的老人家。
兩年後的秋天,她傳來懷孕的消息。
這年的秋天,王家別墅圍牆連的槭樹開得特別火紅。由於書房內的氣氛有著深秋的肅殺味,一大早爬上爬下、很不文靜的孕婦因此推測,今年楓葉特別紅,可能跟王爺爺火氣特別大有關係哦。
今天,是王家公子返鄉探望老父的日子,王家老中青三代齊聚書房。
「爸。」一年後,總算有勇氣返台省親。這一年來他最大的成就並非事業小有成就,而是老父最掛念的孝順媳婦,他把她照顧得很好。
兩人已入中年,感情當然不像年輕人般炙熱癡狂,但這種感情細水長流,正是年少時貪求刺激只求肉體快感的他所要。
以為無緣的愛情,已經漸漸萌芽,兒子也將大學畢業,能夠獨當一面。如今他最大的遺憾是——
「爸。」跪在地上,乞求老父的諒解,愧疚得頭抬不起來,說著:「芳水今年就大學畢業了,他比我有生意頭腦,個性成熟,讓他幫您吧。您就退下來過過清閒的日子吧。爸。」
陪父親跪在書房內的秀雅青年,跪得筆直,眉清目秀的臉上有著父親所缺乏的魄力與擔當,他對望著窗外的老人保證道:「爺爺,請給我四年時間,我會把爸爸虧損的錢全部賺回來。」
老人文風不動,房內氣氛凝重。
坐在沙發上等候的媳婦,實在按捺不住了。
「爸爸,我……」起身,就要加入丈夫和兒子的求情陣容。
「你別動!」
「柔,沒你的事,你坐著別來。」
「媽,我和爸爸來就好。」
三個男人異口同聲地說著,她只好又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