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席月紗
「沒有啊!你多心了。」他連忙上前安慰佳人。
她無所謂地掃了他一眼,「你說這屋子配不上你,我倒覺得這地方挺適合我,所以就是說我配不上你了。」
他乾笑兩聲,隨即狗腿地幫她擦桌子。
「瀾瀾,你看我多勤快。」
白了他一眼便走出房門,她繼續往大堂擦去,纏人的傢伙又立刻狗腿地跟上。
就在那一瞬間,她忽然站定不動,神情複雜地凝視著他,「你後悔了?」
這一年多來,他們過得很平淡,生活或許單調,但她覺得心情十分平和,可是如東伯男這樣的男人,不知道他能習慣嗎?
東伯男連忙丟下手裡的抹布,深情地看著她說:「只要有瀾瀾的地方,我就會習慣。」
「那你為什麼還要經常出去?」這些日子以來,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去個幾天,不過他每次都會留下那個青衣人來保護她。
他無比欣慰地抓起她的手放在心口,「瀾瀾,你終究還是覺得寂寞了吧?下次我出門就帶你一起出去雙宿雙飛……」
她沒好氣地轉身繞開他走出客棧,站在空無一人的大路上看著遠方天色,突然喃喃自語道:「如果不是來到這裡,我真不敢相信有一個地方可以荒涼成這樣。」
江湖客棧身在這片被稱為鬼林的中間,一般人躲都來不及,又怎麼會進入林中找死呢!
東伯男不知何時也走到她身邊,哀怨地歎息,「我們兩個人待在這裡一年多,你還不許我靠近你,要不是我深知自己的憂鬱氣質和俊美,別人還以為我是個多麼沒用的男人呢。」唉!平常連一點點豆腐都吃不到。
段微瀾有些無措地瞥了他一眼,再次躲開他的毛手毛腳走進客棧坐下,許久後才惆悵地說:「此生我最對不起的人就是義母,在義兄得到幸福前,我沒辦法和你成親。」
「成親?」
「當然嘍!」她說得理所當然,「不成親,我們不能有任何一點逾越。」
東伯男苦笑著上前力挽狂瀾,「瀾瀾,我們之間又何必拘泥於禮教呢?」
她搖搖頭,對他的話不置可否,「我不是拘泥於禮教,是對你不放心。」此話一出,果然說得東伯男哇哇大叫,但她心裡的確帶著小小的不安。
她不知道他能和她在一起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完全忘記過去,所以在把過去的債還清前,她沒有勇氣接受他。
「我讓你做的事做了嗎?」段微瀾忽然想起自己曾拜託他做的事情,「我請你幫我查一個叫歐陽墨林的男人,你找到了嗎?」
東伯男眼中悄悄閃過一絲可疑的光芒,隨即笑嘻嘻地坐在她身旁,「沒有啊!你要我找男人我很吃醋,我一吃醋就找不到了。」
「你……也就是說你根本沒去找?」聞言,她忍不住皺緊眉頭,「為什麼?」
他以扇子敲著桌面,絞盡腦汁地想理由,看到愛人一臉火大,知道她正在發脾氣,就在這時,風將軍又如幽靈般地冒了出來。
「東少。」
每當風將軍出現,就代表東伯男又要出門了。以往他都會在段微瀾身邊磨蹭半天,表達他的離開有多麼的不情願,不過這次能夠逃離她的追問,簡直就是救他一命,於是難得積極地快速回房,同時一邊嚷著。
「好忙啊,好忙啊!我又要去幫風三賣命了,瀾瀾你不要太想我喔。」
她瞪著那個自說自話的男人,從房間出來後便跳上馬車溜之大吉,悶得她一肚子氣發洩不出來。
終於,客棧恢復了平靜,可那個一身青衣的風將軍卻依舊默默地站在原地。
許久,段微瀾注意到他了,不禁挑眉問:「有什麼事?」
以前他都是躲在暗處不出現的,今天怎麼會……她疑惑地看著他遞上的瓶子。
「這是什麼?」
「請你離開東少。」
她站起身看著東伯男離去的方向,「是你們風少的意思?所以這一年來,總是有那麼多事情要他去處理?」
風將軍不發一語地托著瓶子,只是恭敬地站著。
「這是什麼?拿來收買我的?」段微瀾上前拿起瓶子挑釁地問。
「這是風少送給東少的,風少要我直接拿給段姑娘。」
為什麼要直接給她?她接過瓶子輕輕地拔開栓塞,裡面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這是……
「這是可以恢復段姑娘武功的藥,只要姑娘恢復了武功,就不需要跟著東少了,請離開吧!」風將軍還是平靜無波地回答。
她握著瓶子的手有些泛白,不滿地用力坐下後冷笑一聲,「東伯男知道你們風少的意思嗎?」她不相信那個男人會同意讓她離開。
風將軍還是一臉波瀾不興地回答,「無論為了東少還是段姑娘,你還是離開的好。」
段微瀾正要張口問,他的聲音再次不疾不徐地傳來。
「東少素來喜愛四處遊走,姑娘卻要他陪你隱居於此,這是不是太殘忍了?」
她登時一震。這的確是她自己心裡最大的不安!
但她仍嘴硬回道:「我看是你們風少希望東伯男繼續幫他搜集情報吧?」她再笨,也知道風三為什麼會派自己最得力的手下來保護東伯男,當他朋友是一回事,但更大的原因是東伯男能為他提供準確又快捷的消息。
風將軍的聲音帶著一些淡淡笑意,可說出的話卻越來越殘忍。
「段姑娘的確聰明,可就算姑娘捨得委屈東少,那麼你能承受東少的恨嗎?」
什麼意思?她有些詫異地看著他臉上帶著同情的笑。
「姑娘不是請東少幫忙找一個叫歐陽墨林的男人嗎?」
「那又如何?」
風將軍向前走了一步,外面天色已經暗淡下來,陰影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孔,而他所說的話也像是從地獄裡傳出來一樣。
「歐陽墨林現在叫燕歸來,而他的妻子叫管柔柔,這些段姑娘一定清楚。三年前,管柔柔和燕歸來差點被人害死,幕後的指使者是誰,姑娘想必知道。」
段微瀾只覺得手腳冰冷,但接下來又聽到風將軍說:「姑娘不知道的是,東少其實本名叫管伯男,是管柔柔的哥哥,而他曾經深愛的女人就是他的四姨娘,管柔柔的母親。」
「不可能……」她震愕地瞪著他,「你說謊,他不是的,不是的!」
「當然,東少還不知道差點害死他妹妹的人是你,如果讓他知道了……」風將軍只是笑了笑,反手放下一樣東西,便無聲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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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微瀾腦子一片空白地坐在原地,桌子上放著她的柳絲劍和恢復她武功的藥瓶,時間慢慢地流逝著,她卻只能發呆,但內心卻是澎湃洶湧。
東伯男是管柔柔的哥哥,她恍惚地記得了什麼,在回春城的那條小巷裡,馬車上的少年是那麼地維護自己心中的女神。
原來命運是那麼的殘忍,很多事情一開始就像一個注定結果的戲,只有戲裡的人以為一切都是可以改變的。
而她……看看自己的雙手,眼中一片淒楚。原以為時間可以把一切都掩埋,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的重新開始,沒想到該來的還是躲不過。
「管柔柔……」她一遍又一遍地念著這個名字,帶著各樣的感情。
她恨管柔柔,因為每次都奪走她僅有的一點東西;她妒忌管柔柔,自己努力追求的東西,她總是毫不費力就能得到;她也喜歡管柔柔,因為她讓自己看到希望,就是因為她的存在,讓她以為像她這樣的女子也可以得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但原來上天只打算塑造一個管柔柔。
角落裡傳來細小的聲音,她沒回頭去看,但知道那是江詩醒了,黑暗本來就是她活動的開始。
木然地轉過身,她拿起劍回到自己的房間,仍舊靜靜坐著,直到夜中的凜寒凍得刺骨時,她才收拾東西,慢慢走了出去。
「你要走?」櫃檯後方的女人,隔著微弱的油燈問著。
段微瀾無力地點了點頭。其實她也不想離開,可她知道與其面對東伯男的恨,她寧肯現在就走。
「你難道不先等他回來嗎?」
她悲哀地低下頭,「不必了,我……」支吾了半天,才接續說道:「我不想和他說再見。」
江詩把油燈挑亮了點,一向蒼白的臉擔心地看著現在比她還要蒼白的段微瀾。
「我以為你們是很快樂的一對。」
她聞言怔怔地看著油燈,「快樂?很多人不配過得快樂。」
江詩眼神隨即也黯淡了下去。很久之前也有個男人跟她說過同樣的話,只是那個男人現在不知在何處了。
她忽然轉移話題,「其實這家客棧的客人很多,那些人一到客棧就不想離開,這樣的林子裡有這麼一個地方,像是可以把一切都拋開一樣。」
「是嗎?可現在我卻必須走了。」段微瀾苦笑了下,然後握緊包袱就要離開。
她忽然叫住了準備離開的背影,「你的東西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