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席月紗
緊接著傳來他的聲音,「杜姊姊何必這麼傷感呢?我每年不是都會去府上坐一坐的嗎?」
女音的笑聲帶著諷刺,「是啊,每年都來坐一坐,然後無論再經過多少次,也都不會正視我。」
沉默了片刻,東伯男又開口道:「杜姊姊何必這樣,小弟本是希望姊姊能夠看開一些──」
「我看開了,你要我另外找尋自己的幸福,我找到了,我的幸福就是你,但你為什麼不肯給我?」女音哀怨地搶白。
東伯男的語氣中滿是懊悔,「我總是這麼笨,什麼事都做不好,才會惹得姊姊難過。」
「不!你就是太聰明了,才惹得起這麼多女人。」女人更加慘澹地反駁,「你為什麼會動心?你不是要追查她的死因嗎?為什麼你會對一個可能是兇手的女人動心?這樣我寧願你永遠為你的四姨娘心碎一輩子!」
沉默再次延續著,他最後為難地開口,「我不曾想過要瞞著你們,一開始我就告訴你們,我對你們絕對沒有私心。」
「是啊,你怎麼會有私心!」女音的話更激動了些,「誰都知道聞名天下的百恨公子是多麼的君子,從來不會對任何一個女人不規矩,誰都知道東伯男有多懂女人的心事,哪怕是山野村婦,他也會像公主一樣地愛護!可你想過你幫過的女人會怎麼看你嗎?」
東伯男沉默了下,緩緩歎道:「這些女人我若不去幫她們,她們根本不可能自救,但我從來沒有給過她們幻想。」
「你根本不必給幻想,就算你每次都用頭髮遮住自己的長相,就算你裝出瘋瘋癲癲的鬼樣子,依然會有女人為你心動,就像我,如果可能的話,我寧可被丈夫活活打死,也不要面對你這麼絕情的溫柔。」
接下來是一串小跑步離去的聲音,看來那個女子終是傷心地走了。
段微瀾倚在門上,她的手緊緊抓住門框,混亂的腦子消化不了剛才聽到的消息──他接近自己難道是別有目的?
門輕輕的開了,東伯男走了進來。他的劉海顯得有些凌亂,彷彿被人煩躁地抓過一般,在看到她看自己的奇異目光時,不禁苦笑了一下。
「你都聽到了吧,其實她都是說給你聽的。」
她寒著臉沒有理會他,逕自開始收拾東西。
他連忙上前拉住她,哀求道:「瀾瀾,你聽我解釋啊!」
用力甩開他的手,她面無表情地說:「東公子,小女子自覺配不上您,還請您自重。」
他立刻發覺大事不妙,「你別生氣啊,瀾瀾,我不是故意的,實在是我……」
丟下手中的行李,她盯著他厲聲責問:「你倒是說說你哪裡不是故意的?想不到我林清音聰明一世,如今卻被人算計得這麼徹底。」
東伯男先是默然以對,片刻後又笑了起來,「瀾瀾果然還是在意我的。」
她再也忍受不了,氣得抓起包袱立刻向門外走去,卻又忽然聽到他充滿壓抑的話語。
「曾經,我愛上了我四姨娘,當時我爹要我離家想清楚後再回去,說是我若能確定心意,便不會阻攔,但等我回來的時候,整個莊園都被大火燒得乾乾淨淨,沒有一個人生還,包括她。」
段微瀾停住腳步,震驚地回頭,他的臉低低的,看不見任何表情。
她只是靜靜地走過來坐下,不知道該說什麼。
而他還是平靜地陳述著,「她一輩子都沒做出一件出格的事,父母把她賣入青樓她也忍了,而且一有機會就送錢回家,被我父親娶回門,受到其他姨娘排擠也不反抗,只說是自己出身不好……」
她忽然覺得手腳有些冰涼。難怪東伯男會纏住她,原來她和那個死去的女人是一樣的出身。
愣了半天沒聽到東伯男接下來說了些什麼,只是在他問她問題時,機械化的點著頭。
「這麼說,你是答應了?!」
忽然一聲驚喜的歡呼,讓她猛地回過神,卻看見東伯男眼睛發亮地望著她,臉上哪還有什麼哀戚和痛苦。
「你……我……」她竟然有些口吃。
只見他歡喜地抱住她,「我明白我明白的,瀾瀾現在只是不好意思,沒關係,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好。」
段微瀾呆若木雞地任憑他抱著。這節奏也跳得太快了吧?他剛才不是還很傷感地訴說自己痛苦的過去嗎?為什麼現在卻變成這個模樣?
終於,她開始用力掙扎,同時一邊叫嚷,「我答應什麼了?你松……手!」她被勒得快要窒息了。
他笑得甜蜜的拉住她的衣角,「你答應為了安慰我受傷的心靈,所以要和我雙宿雙飛啊!」
自己剛才糊里糊塗的答應他這個了嗎?看著他笑得賤賤的樣子,她用力扯回衣角。早該知道的,這男人根本沒有情緒低落的神經,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憐憫。
她好沒氣地拿起包袱,打算在自己被他搞瘋前迅速離開。
「瀾瀾、瀾瀾!」
偌大的別院裡,只有竹濤陣陣。段微瀾就著鋪灑月光的長廊快步走向院門口,身後則跟著陰魂不散的東伯男。
「瀾瀾,都是我不好,你若是真的不喜歡這裡,也等明早天亮後我們一起上路啊!」他扯著她的衣擺,小聲地求饒,彷彿她只是個鬧脾氣的妻子。
她用力的甩了兩下沒甩開他,當下氣惱地問道:「你到底能不能對我說一句實話?」
他忙不迭地站好,慎重地點頭,「可以!」
既然已經打算重新開始,不如一切斷得乾乾淨淨,所以她打定主意地咬了咬唇,正色問他,「你到底為什麼跟著我?」
他也一臉正經地回答,「當然是因為我喜歡瀾瀾嘍!」接著表情一垮,「瀾瀾現在可以跟我回去了嗎?」伸手作勢就要抓她。
她倏地躲開他的手,含淚大聲道:「東伯男!我不是什麼出身高貴的女子,也不是百依百順的小家碧玉,你不要總是對我這樣嘻皮笑臉的!我只是要一個……」她忽然閉上了嘴,剩下的話硬生生嚥了下去。
他這下有些呆了,看著她不斷流淌的眼淚,顯得無措。
「你……你……」
長廊外忽然傳來一聲低笑,「你們倆真是可愛的一對,看來杜妹妹根本就不是什麼問題。」
笑聲之後,一個女人挑著孤燈走出來。段微瀾僵硬的止住淚水,知道這個在一旁看戲的女人就是錢夫人。
錢夫人用錦袖掩口看著東伯男難得一見的羞赧。
「東郎怕是習慣了和我們這些姊妹們打太極,所以忘了怎麼給心愛的女人安全感了,這樣怎麼能讓微瀾妹妹接受你呢?」
他馬上恢復了平日的風流,淺淺地笑道:「錢姊姊倒是好雅致,不知道在此賞月多久了?」和她自然寒暄著,大手倒是一直拉著段微瀾緊緊不放。
兩個女人目光同時被那交纏的手所吸引。錢夫人眼中閃爍的幽黯光芒,在月光下更顯得深不可測;段微瀾則帶著些許害羞,輕輕掙扎了下卻掙脫不開。
「看來我倒是多事了,」錢夫人優雅地提著燈籠走近,經過東伯男的時候頓了下,又瞄了他們的手一眼,嘴角揚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微笑。「東郎,我記得你說過女人都是要寵的,可別再害微瀾妹妹哭了。」
東伯男立刻回答,「我一定會對微瀾妹妹忠貞不二的。」
她靜靜凝視一會心中思慕男人的臉,終於又邁開腳步,只是幽幽的話語瞬間在空氣中暈開,「東郎告訴我們想要什麼就必須去爭取,卻沒告訴我們爭取不到又該如何,原來可悲的女人一輩子都是可悲的……」
段微瀾看著她的背影,再次想甩開東伯男的手,卻在看到他凝重的臉色時忍下動作。
好不容易他動了一下,卻是拉起她的手,臉上已恢復嘻皮笑臉的模樣,「瀾瀾不用傷心,我說了我會跟瀾瀾一輩子就是一輩子,任何人都不能介入我們,明日我就帶瀾瀾去一個極好的地方,再不管這些俗事。」
她看著他慢慢把自己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地吻了下,像是烙下印記般地宣誓著。「我們一定不會錯過此生的。」
咽喉像是被梗住了一樣,她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但此刻破雲而出的月光卻照在她的臉上,映出一朵美如水色的微笑。
一對璧人手拉著手慢慢穿過長廊回房去,偶爾有幾聲輕輕的對話傳來。
「是錢夫人找來那些女人的?」
「嗯。」
「也是她要那個杜夫人專門來說給我聽的?」
「嗯。」
「看來她真的很喜歡你。」
「嗯。嗯?!可是她喜歡我沒我喜歡你多啊!」
「你的話一向都很難讓人相信!」
啪的一下關門聲,東伯男一臉哀怨地盯著緊閉的房門。唉!想一舉遛入佳人門中,看來是不太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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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覺得自己心機叵測,原來和真正的高手還是有段很大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