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聞言,齊燁向來面無表情的俊顏也不禁流露出驚惶神色。「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你看見是誰擄走他了麼?」
他緊緊握住鍾瑩瑩的雙肩,激動得無法控制手勁,已經完全相信眼前這位哭得抽抽噎噎的柔弱千金。
一來,她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人不疑有他;二來,乍然聽說自己心頭上的一塊肉讓人擄走了,為人父母者沒有一個能繼續保持冷靜的。
「我、我不知道……我沒看仔細……」似乎是被他因擔心而過於嚴峻的口氣嚇壞,鍾瑩瑩眼淚掉得更凶了。
歎了一口氣,齊燁罕見地軟聲安慰。「你不要哭,冷靜地想一想,到底是誰把維兒給抓走的?」
在問話的同時,他那被恐懼暫時蒙蔽的理智亦逐漸恢復清明,開始細細思索最有嫌疑的歹徒——
維兒一大早便悄悄出了門,聽在他身邊照料的丫鬟們說,他也跟袁如君那丫頭到神女廟來玩兒了。
只是,現下維兒被人擄走,那個該好好守護他的臭丫頭卻不見蹤影,實在令人心生疑竇……
觀察著男人詭譎不定的臉色,鍾瑩瑩知道他已如自己所願的方向做了猜測,便順勢補上那臨門一腳。
「我想起來了,可是我、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她支支吾吾,一副非常為難的樣子。「那個抓走維兒的是個陌生男人,可是,他身邊的女人看起來很像是、很像是……如君姊姊……」
那丫頭果然不簡單!都是他這陣子不知吃錯了什麼藥,才會一再地姑息養奸,任由她在府裡作威作福。
早在他發現自己在那丫頭身上投注太多的目光時,就該將她攆出齊府的!他咬緊牙根,恨恨地想著。
「他們往哪個方向逃走了?」他臉上的神情寒漠殘暴,就連一旁的鍾瑩瑩也忍不住打起顫來。
「我、我……那邊——」鍾瑩瑩伸手指著樹林的反方向。這次她的結巴不是裝出來的,而是被男人可怕的表情給嚇得說不出話來。
就在此時,樹林旁的陡坡下突然傳來一陣低吟——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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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如君以單手死命地攀著頭頂上那根手腕粗的樹幹,另一隻手還得緊緊摟住昏厥過去的齊維,一張小臉因用力而漲得通紅。
方纔她失足掉下這座陡坡,一路碰碰撞撞地滾下去時,像是冥冥之中有神明相助一般,天旋地轉之中,她的身子狠狠地撞上這根樹幹後,竟讓手臂順勢張開勾住它,成功地挽救他們繼續向下墜的命運。
她偷偷往下覷了一眼,兩人腳底下數百尺處是片乾涸的河床,滿地佈滿堅硬的石礫。要是她沒有及時瞥見這根樹幹然後攫住……袁如君嚥了口唾沫,想都不敢去想他們的下場會是怎樣。
儘管暫時止住下跌的趨勢,但所有的傷口都因這劇烈的拉扯而更加疼痛,不斷流失的鮮血也一點一滴地帶走她的氣力,更別提懷中抱著個七歲的孩兒了,這些都讓她必須咬緊牙根,才能努力撐在樹幹上。
「可是,他身邊的女人看起來很像是、很像是……如君姊姊……」此時,鍾瑩瑩污蔑中傷的話語一字不漏地飄人她耳中,她卻沒有多餘的氣力替自己反駁。
更教她傷心的,是那個她名義上的丈夫居然毫不懷疑那個壞女人的話,一逕地相信她就是綁走齊維的兇手!
可惡!她都已經照顧齊維這麼久,也早就跟他產生亦親亦友的情誼了,那個男人竟然還輕易地相信她會挾持齊維這種鬼話?!
袁如君全身的大大小小傷口都在淌血,卻已經漸漸地感覺不到疼痛。她臉色越來越蒼白,攀住樹幹的手腕也開始痙攣顫抖。
若是只有她一個人跌下來,或許還能自救,現在懷裡還多了個齊維,又只能用單手撐住兩人的體重,她的體力和意志力已經逐漸到了極限,就快要撐不住……
「他們往哪個方向逃走了?」
就在她即將陷入昏迷之際,男人的低沉噪音忽地又敲入她的耳膜,將她從黑暗中及時拉了回來。
不,她不能昏過去!齊維還這麼小,她怎能就這樣剝奪他活下去的權利?至少要讓他獲救才行!
一想起自己懷中守護的孩子,她重新振作起精神,用盡剩餘的力氣朝山坡上方大喊——
可是事與願違,就算她自認已經使盡全力,逸出口中的卻僅僅是一聲虛弱沙啞的呻吟,教她沮喪得幾乎要放棄希望。
她不知道,儘管聲音細微,但耳力極佳的齊燁仍是聽見了——
他立刻毫不猶豫地扔下來不及阻止的鍾瑩瑩,三步並作兩步衝到陡坡邊。
「維兒,你在下頭麼?」他不顧會弄髒身上昂貴的錦羅衣衫,直接趴伏在地上向下望。「撐著,爹馬上下去救你!」
語畢,他縱身一躍!
他來了、他來了……當如君模糊的視線中驀然出現男人那結實可靠的身影時,知道齊維將會獲救,她鬆了好大一口氣。原本拚命睜著不閉上的雙眼漸漸瞇合,緊勾著樹幹的手也緩緩滑動……
一躍而下的齊燁見到這番光景,眼裡有著掩不住的訝異。
他以為自己會看見齊維小小的身軀苦撐著與閻王奮戰,不料卻目睹自己懷疑是擄人歹徒之一的臭丫頭,渾身是血地緊抱住他的兒子,掛在一根橫生的樹幹上搖搖欲墜。
任何言語都無法形容他心中的震撼,直到發現那一大一小的身影開始下滑,他才如夢初醒地伸出手臂——
在袁如君的意識完全消失前,還能清楚感覺到有雙健壯溫暖的臂膀,正牢牢地環住自己、帶著她和齊維向上飛躍。
她安心地喟歎一聲,接著,便深深、深深地墜入完全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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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如君全身大大小小的刀傷雖沒有挑斷筋骨、刺中要害,但要讓失血過多、元氣大損的她完全恢復健康,少說也得在床榻上靜養一、兩個月。
或許是愧疚於當初相信了鍾瑩瑩的謊話,還毫不猶豫地將她誤認為歹徒,齊燁幾乎天天去探問她的傷勢。
此刻,他正端坐在議事廳內聽取執事們的報告,但腦子裡浮現的,卻不是哪家商行該進多少貨,而是那一日她衣衫染滿鮮血,拚命求生的畫面。
那一幕深深刻印在他的心版上,怎麼樣也無法磨滅。每回想起袁如君蒼白的面孔、一身的腥紅,還有平安落地後,她已然陷入昏迷卻還緊緊攬著維兒、怎麼拉也拉不開的手臂,他就會反常地怔怔發愣,久久回不了神。
待所有執事都輪流報告過一遍了,齊燁才強迫自己將精神放在公事上,並俐落地做出裁示。
得到指令以後,執事們紛紛收拾卷冊準備上工去,卻因常管事的一句問話而齊齊頓住動作。
「爺,夫人近來氣色如何?」常管事擔心地問道。許久沒在府中見到總是精神奕奕陪著小少爺的夫人,還真有點不習慣哪!「都已經躺了一個月,還是不見起色麼?需不需要換個大夫瞧瞧?」
「是呀是呀!」儘管沒見過幾次面,但執事們也都很關心那位誓死保護小少爺的夫人,一個個都折回來跟著七嘴八舌。「雖然夫人還年輕,但受了這麼重的傷若是不根治,以後年紀大了可辛苦呢……」
「她的傷勢都收了口,請大家放心。」齊燁渾身一僵,但他很快地回復正常,沒有讓人發現任何異常。
「那麼精神看起來怎樣?臉上恢復紅潤了麼?」某個執事熱心地道:「我這兒有帖補藥,若是夫人氣血還沒復原,就先抓幾帖試試吧!」
「那我就先向您道聲謝了。」他依舊避重就輕地回答。
「爺兒——」常管事首先看出主子的不對勁,瞇起銳利的丹鳳眼睨著他。「您該不會是從來沒有當面探視過夫人,只在門外問問丫鬟就作數吧?!」
齊燁正想理直氣壯地答「有何不可」,卻被手下們不滿譴責的目光逼得不得不噤聲。
毫無誠意!他清清楚楚在常管事臉上看見這四個大宇,其他執事臉上則是「敷衍了事」、「虛情假意」等指控。
齊燁挑挑眉,不明白這群年近半百的老人家們,怎麼會這麼快就站在那小丫頭身邊為她說話,連他這個主子都敢惹?
「爺,我相信夫人不像『那個女人』,她是全心全意善待小少爺,也絕對不會背叛您的。」見他神色譏誚,常管事苦口婆心地勸道:「我老常保證,她是個很善良純真的好孩子啊!您不必再像防備敵手似的疏遠她……」
齊燁淡淡蹙起眉,不耐地抬手制止常管事的長篇大論,命令一屋子滿臉憂色的執事們解散後,負手獨自走出議事廳。
他才是那丫頭的丈夫,要待她溫柔或冷淡,進不進房裡探望她,都是他這個做丈夫的自由不是?由得了旁人來插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