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艾珈
兀自靜默了兩秒,信二才找到聲音說話。「對不起,那天我定時你還沒起床,所以只能請光子姨告訴你我離開的事情。」
「沒關係!」方舞沒想到信二竟會跟她說道歉。拜託,他是少爺!他想去哪幹麼跟她報備——方舞吃驚的表情吐露了她心裡的想法,信二忍不住一翻白眼。
這傻丫頭,逼真一點心眼也沒有。
「因為前一晚我才吻過你,」他解釋:「我不想讓你覺得我是故意避不見面。」
原來還有這種事,他沒說她都不知道!
「天吶,你怎麼會這麼可愛——」信二忍下住歎息。看著她傻乎乎的表情,一股愛憐頓時升起,信二忍不住扣住她後腦欲將她摟近,卻下意壓著了她眼鏡,弄疼了她鼻樑。方舞一痛叫,信二急忙將手鬆開,改端起她臉細看。
「傷到你了?」
「沒有,沒事啦……」
一望見到信二擔憂的黑眸,方舞臉頰再度泛紅。被他這樣看著,她都不會說話了,心好慌喔。方舞下意識抬手想擋住他目光,手套上的灰泥卻不小心抹上了她臉頰,一瞧見她做了什麼,信二忍下住大笑。
他怎麼突然那麼開心?方舞不解地看著信二。
「停,別再動了,你臉弄髒了。」一邊說話,信二邊從口袋裡拿出亞麻手帕,輕輕擦去她臉上污痕。
方舞很乖,信二一叫她別動,她就真的乖乖地動也不動,直到他幫她臉頰擦乾淨了,她仍舊一臉呆愕地看著他。
「發呆?」他輕點她鼻頭糗她。
方舞臉頰驀地一紅。「沒有啦,我只是在看您——您好漂亮。」
之前沒膽細看她還沒發現,信二除了笑容迷人,其餘五官也無一不美。雅致的濃眉、薄翹的嘴唇與筆直的鼻樑,其中最漂亮的是那雙眼睛,斜飛的單鳳眼晶亮帶水,教人一看,就忍不住陶醉其中。所以她才會看傻了嘛……
信二猛一翻白眼。
一見他的反應,方舞吃驚道:「我說錯話了?」
「沒有。只是很少人會稱讚男人漂亮,一般說來漂亮是用來形容女性,就像你……」信二仔細端詳方舞,一下留意到蕩漾在她眉眼問的那抹柔媚。「你比我上一回看見你時更漂亮了。」就像原本緊緊閉合的花苞,俏悄地綻裂了一絲細縫,一縷旖旎春色,不由自主從中流淌出來。
「我?!」方舞像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話似地揮揮小手,「您別開玩笑,我哪有什麼變漂亮……」她不就都那個樣?
「我相信我的眼睛。」
信二講得這麼篤定,除了接受之外,她似乎也沒第二條路可選——總不能說他騙人吧!方舞聳聳肩垂低頭開始摸起腳邊的花苗,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她就只好裝起忙碌的樣子。
「時間不早了,我得快一點把這些花苗換好盆——」
「好,我不吵你。」信二起身。「工作完到櫻之間,我帶了銀座虎屋的和葉子回來,據說非常好吃。」
有點心!方舞驀地停下手邊動作,驚喜地看著信二。
看她這反應,信二還真不知該哭還是笑。怎麼感覺點心要比他這個人來得有魅力?!
信二皺起眉伸手輕戳她臉頰,以示薄懲。只是單純的方舞才沒想到他是在處罰她,只見她斜傾著頭,笑得滿臉甜蜜。
「謝謝。」
算了,信二心底歎,看在她那麼開心的分上。「別讓我等太久。」他提醒。
「嗯。」方舞點頭。「一弄好我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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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少爺有沒有發現,小舞她變漂亮了。」
在伺候信二更衣時,光子姨一邊繫著腰帶,一邊隨口聊著這幾天發生的事情。
信二看了光子姨一眼。光子姨也發現了?
「她比剛來時漂亮許多。有時我站在前廳看她在園子裡忙碌的模樣,都會覺得她身上好像散發出亮光一樣……」光子姨聳聳肩。「剛開始我以為是太陽太大,我老眼昏花,可是每回看都有這感覺,我想大概就是真的了吧……」
光子姨轉頭望向信二,一雙精明老眼在他臉上探啊采的。「少爺您覺得呢?」
信二會回應才有鬼。
「還有別的事嗎?沒的話去把茶點送上吧。」
「是……」光子姨往門口退了兩步,突然想起什麼似地挺起腰來。「對了,這陣子小舞很常作惡夢,睡到半夜她都會大聲尖叫,跑去間她怎麼回事,她又傻傻地看著我不說話,好似全然不記得似的……」
有這回事?!信二轉頭望向光子姨。
「我在想是不是該帶她去看個醫生……少爺您覺得呢?」
「我會注意。」得到信二回應,光子姨點頭退下。
半個小時後,兩名穿著粉紅色和服的女傭一左一右地將茶點送到寬廊下,兩人抬頭一看,赫然發現方舞就站在庭院裡邊等待。
一名女傭不解地轉頭低問:「她不是那個自閉的女園丁?她沒事跑來這幹麼?」
另一名女傭朝方舞送去不屑的一瞟。
「你不曉得人家身份多特殊啊?你手上端的那份可是給她吃的呢!」
「怎麼會?」女傭詫異。「她跟我們不都是僕人,怎麼可以跟少爺平起平坐一塊吃東西?」
「天知道。或許是她有什麼我們不曉得的『特殊技巧』吧!」
就是仗著少爺人在書房講電話,女傭們才敢這麼明目張膽擺出高傲姿態。不然平常方舞一下班人就躲回她暫住的房間,還有總管光子姨也疼她疼得要命——這件事已經教年輕女傭們傳得沸沸揚揚。她們不懂,方舞不過就一個幹幹癟癟的御奼女,怎麼會教少爺跟光子姨兩人如此重視?
方舞站得近,蜚短流長一下傳進她耳朵裡。她表情尷尬地朝庭院一退,再一退——女傭們那種排拒的氣勢教她心生恐懼,可是她單純的腦袋,又想不出什麼理想方式應對,所以她只能一退再退。
「你們倆送完東西不出來,還站在那幹什麼?」光子姨探頭詢問。
兩名女傭一見總管來到,急忙「嗨」了一聲速速退下。
「小舞,你杵在林子旁邊幹麼?過來這邊坐啊!」光子姨是信二吩咐來叫方舞先用茶點的。他還得忙上幾分鐘,可又不想叫方舞等待太久。
方舞站原地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才怯生生地朝寬廊靠近。
「怎麼了?」光子姨下解地探看她表情。
方舞搖搖頭,她不知道可以打小報告,也沒有打小報告的習慣。
「你不說我就沒辦法啦!」光子姨歎氣。在不愛說話這一點上,小舞跟少爺兩人功力不相上下。虧也就是這兩個不愛說話的人,湊在一塊偏那麼有話聊。
「少爺吩咐要你先用點心,他忙完馬上過來——」光子姨吩咐完後走了幾步,回頭再看方舞,她怎麼還是垂低頭一瞼不開心樣?
方舞對他人目光一向敏感,當然知道光子姨一直納悶地瞧著她,可是她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方舞轉頭瞟看餐檯上的櫻餅,染成粉紅色澤的櫻餅看起來極為嬌美,可以吃下這麼漂亮的和菜子會是件多幸福的事啊!可是滿腔的興奮,卻在想起剛才女傭們的指責,一下灰飛煙滅。
因為內向少與人接觸,所以方舞一直很缺乏一般常識中應對進退的觀念,女傭們若不當面跟她提,那她當真還不曉得,原來她的所作所為是相當不得體的。
這麼一想也對,她不過是個食人奉祿的小園丁,憑什麼跟僱主平起平坐一塊甩餐吃點心?
「你怎麼還沒吃?」信二進來,瞧見櫻餅仍一塊奸好擺在青瓷盤裡,忍不住好奇地問。
方舞轉頭看他,藏在黑框眼鏡下的大眼,泛著濃濃愁緒。
「我不應該吃。」方舞轉頭看著櫻餅,然後她抿起小嘴,一副沉痛模樣地把頭別開。
「什麼意思?」信二皺眉。怎麼回事?她一向不是最愛吃這種甜滋滋的和葉子?
「我也……不太會說,我知道少爺您對我很好,也一直都很幫我,但是,我剛突然發現,我之前那樣的做法,是不應該的。我這樣太沒有分寸了。」
方舞一邊說話,十根手指頭一邊無措地絞扭。她已經很努力將她心裡話化為語言說出了,但就是不知道少爺他能否聽懂?
信二定定看了她幾秒。「你是說——你以後下會再過來喫茶點了?」
方舞猶豫地點點頭。
不對勁,信二記得她剛才聽聞有點心時,那滿臉幸福的笑容,不可能才過半個小時她就突然轉了性,變得不愛吃點心,難不成是旁人跟她說了什麼?
信二盯著垂頭不語的方舞,腦子一下將所有可能與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全數列出方舞少與人接觸,能夠接近她的,除了他之外就屬光子姨了。但不可能是光子姨,她比他更寵方舞。而如果不是光子姨,還會有誰?
「你怎麼會突然這麼想?」話一說出,一個念頭倏地竄過信二腦海——難不成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方舞有了「其他的」親近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