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彤樂
她拉著他的手邊走邊介紹,「那是我住的『紅蓮樓』,這是我大姊的『清萍樓』,我爹住在那邊的『浩然樓』。我娘死得早,現在就我們三個住在這後院裡。你以後有事,可以來這裡找我。」
展觀風在他們身後走著,越瞧越覺得前頭兩人挺登對的,師兄虎背熊腰,一襲黑袍;張紅蓮高挑修長,一身火紅勁裝,緊挨著身邊壯碩的身影而行,倒也有點小鳥依人的味道。
當他們走到一棟紅磚砌成的小樓前,她推開門扉,揚聲叫喚,「小八。」
一名梳著丫頭髻的年輕姑娘從屋內走來,福身行禮,「二小姐。」
「你去把那隻玉雕蟾蜍拿來。」交代的同時還不忘推推刑軦,要他在桌邊坐下,「再沏壺茶、拿點吃的來。」
刑軦打量這間處處紅艷的屋子,看來她真的很喜歡紅色,大紅的衣裳、紅檜制的桌椅傢俱、紅色的地毯、連窗上的貼花都是紅的。
「是。」名喚小八的丫鬟好奇地看向面生的兩人,臨出門時又回頭望了兩眼,這才領命去準備東西。
「你們等等。」她突地轉身走入屋內,回來時,手上多了一柄長劍。
「我們說好不比劃的。」他退後—步,出聲提醒她。
展觀風看向那柄攘著紅玉的長劍,不正是那日在林間斬傷五名大漢的長劍?他還記得她使起劍來威風凜凜、身手不凡,這會兒她又想斬誰了?
張紅蓮刷地抽出長劍,挑動手腕之力揮動劍柄,森冷的劍身劃過冰冷的空氣,銀光閃閃,映上她火紅的身影,顯得迷離且詭異。
「我拿我的劍玩,干你什麼事?」她舞弄完畢便收劍入鞘,在紅木椅上落坐。
刑軦對她突如其來的舉動百般摸不著頭緒,只隱隱覺得她舞劍的模樣似曾相識,好像在哪兒見過似的。
「紅蓮姑娘,我們以前見過嗎?」他最後忍不住問道。
她一陣愕然,這大熊還真忘了他們在京郊樹林見過面?心思一轉,那天的事可不能傳到爹耳裡,因此他忘了也好。
「沒見過。」她簡單地回答,轉過頭不再看他。
「二小姐。」小八拿著一個托盤進來,輕手輕腳地放在桌上。
「你可以下去了。」她挽起袖子張羅著,給三人各倒杯茶後,再將一盤點心推到刑軦面前,「多吃點。」
展觀風忍不住出聲調侃,「張姑娘,你怎麼只顧著師兄?」
「對喔。你要不要也吃點?」她伸手將盤子推到兩人中間,瞪視刑軦一眼才說:「我是想這大熊食量驚人,不先餵飽他,等會兒舞刀喊餓,可是會掃興的。」
順手取過托盤上的紫檀盒子,拍去上頭的灰塵掀開盒蓋,她拿出一隻紅玉雕成的蟾蜍放在桌前,「這就是蟾蜍新娘子。」她聽爹說了這個有趣的名字,不愧是鹹化老魔頭,雕的東西怪,名字也怪。
那是一隻由艷紅且略帶透明的紅玉雕成,巴掌大小的蟾蜍,低著頭、斂著眼,前腳縮到身下,真有幾分新娘子嬌羞的神韻,說它是蟾蜍新娘子也倒名副其實。
「難怪你要它。」刑軦手裡拿著桂花糕,端詳蟾蜍新娘子,作下這個結論。
「為什麼?」她十分順手地拿下他鬍子上的糕點渣子,再拉整他的衣襟。
他心神一震,連忙躲過她過份親暱的手,「紅蓮姑娘,我自己來就行。男女授受不親,你別老是動手動腳的。」他只穿一件,差點給她摸到胸上來了。
她悻悻然地縮回手,下一刻,又賭氣地伸手在他胸膛上胡摸亂搓。
「你這大熊禮貌過頭了,江湖兒女哪講那些繁文耨節?而且摸一下又不會少塊肉,你這麼小氣作啥!」
他小氣?!「喂!你還來?」受不了她不規矩的小手,更受不了自己逐漸動搖的決心,乾脆抓著食物跳離桌邊。
最後她也氣得拍桌而起,追著他滿屋子跑,「我昨天摸你,你也沒說什麼,現在裝害羞也太遲了吧!」
她隨手抓來一隻青瓷花瓶,往前面的人砸去,「你給我站住!」
他怕東西摔了,只得回身接住花瓶,見她還想丟一個看來價值不菲的琉璃紙鎮,連忙叫道:「你別亂來,東西要錢的。」
她快氣死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扔了再說,「姑娘我有的是錢,只要你過來我就不丟,你過不過來?」
刑軦接下凌空飛來的紙鎮,冰涼的琉璃握在手心,傳來陣陣涼意,「好好好,你別再丟了,我過去就是。」這姑娘太悍了,他實在敵不過她。
「快點!」看他慢吞吞地拖著腳步,心裡就有氣,她又不是要他做什麼登天難事,就只是摸摸又有什麼關係?
「喂!你別又亂摸……」他第八百次歎氣,自己的話都還沒說完,她的手又擱在他身上了。
「別這麼小氣嘛!」她繼續揉搓手中的結實肌肉,「咦?你只穿一件?」手下的衣料薄薄一層,難怪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我們練功多年,有內力護身,自是不怕冷。」她可不可以別再摸他了?他只穿一件黑袍,透過薄薄的袍子,連她手心的溫度都感覺得清清楚楚,尷尬得很。
她偏頭打量他稍嫌破舊的黑袍,便拖著他走向圓桌,「你娶親了沒?」
刑軦不自在地動動肩頸,她問這作啥?「沒。」但還是十分老實地回答。
「師兄說他不成親啦!」展觀風故意說得大聲,惡作劇的神情刺得當事人眼花。
「阿風!」他出聲制止師弟的口不擇言。
「喔?你家裡沒人逼你成親?」爹老說她肯定找不到婆家,可她早就決定一生不嫁,所以才跟爹討了高朋客棧,準備一輩子靠自己賺錢過活,落個輕鬆自在。
刑軦又挑了塊松子糕入口,「我爹娘早逝,長上只剩師父一個。」
「我師即父老嚷著要師兄成親,可師兄就是不肯。」展觀風多嘴地補上一句。
「昨天,我大姊鬧脾氣,說是不讓她嫁況東成,她就一輩子不成親了。」她放開大熊的手臂趴在桌上,模樣好不煩惱,「成親有什麼好?為什麼大家都要成親?」
昨天她從客棧趕回家,就是為了這事。
一向溫柔如水的大姊,不知從哪兒得知爹要她去查況東成的事,竟然又哭又鬧,說什麼讓人去查太侮辱人了,還說她此生非他不嫁。結果爹就怪到她頭上,還說一定是她帶壞大姊,才讓大姊性情大變的。
真是飛來橫禍,大姊性情大變關她什麼事?
展觀風和刑軦面面相覷,心想怎麼要嫁況東成的成了她大姊?
「張姑娘,要跟況東成定親的是你大姊?」這街頭巷尾傳的話總有差錯,難不成這回也傳錯了?
「對啊,爹說他們倆在蘇州看對眼了,況東成此趟才來提親。」她無精打采的,雖說大姊性子溫柔,跟她是天差地別,可她們打小一塊兒長大,感情好得不得了,如果大姊嫁到陝北去,那以後誰來陪她說些心裡話?
但展觀風猶有不解,「那你昨天早上跟況東成談什麼?」
「爹說不確定他的人品,要我去查查。」她歎口氣,一雙小手卻在桌下摸上刑軦的大腿。他真是好摸,溫暖又結實的肌肉像個暖枕似的,冬天裡摸上一把真舒服。
見她抑鬱寡歡,他也不忍把腿挪開,只好往後坐一點,讓她摸膝頭。
「原來如此。」展觀風撫著鬢角深思。
「你別愁,我舞刀給你看。」刑軦心軟,又見不得她難過,希望舞刀的事能振奮她的精神。
張紅蓮再歎口氣,懶懶地自桌上抬起頭,「你的腿真好摸。」
展觀風噗哧一笑,原來他倆還在桌下摸來摸去,難怪師兄的臉這麼紅。
「咳咳!」他清清喉嚨,責怪地瞥師弟一眼。「走吧。」倏地站起身,卻輕輕拉起仍在歎息的張紅蓮。
「啊!」一聲驚天駭地的尖叫,霍地在室內爆開。
「怎麼了?」刑軦登時手足無措,他拉疼她了嗎?
卻見她已然恢復精神,神采飛揚的風采再現,「好了,我們走吧!」
身旁兩人一臉茫然不解地跟著她出了房門往中庭去,邊走還邊掏耳朵,她這發洩情緒的法子如果不換換,他們遲早會成了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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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午後的陽光和煦宜人,寧遠鏢局後院,身穿黑袍的人影夾帶著大刀的閃閃銀光,迅速變換身形使出一招招玄妙的刀法,陣陣寒風吹襲而過,仍不減他揮舞大刀的勁道,一記掹虎出閘使得氣勢磅礡,刀風所及之處枝搖葉落。
張紅蓮興奮得粉頰嫣紅,鳳眼流光煥發,堆滿了欣賞和仰慕。想不到這大熊身手如此了得,看得她叫好聲不斷。
一套刀法舞畢,刑軦收刀人鞘,吁了口長氣,已是大汗淋漓。
她快步迎上前,拉整他散亂的衣襟,並從懷裡拿出絹帕,擦去他臉上的汗水,「你這刀法使得靈妙帶勁,真叫我開了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