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秋風醉
她偏頭瞅他,眼底掠過笑意。「你是喜歡吃蛋還是只會做蛋?」
他停頓了兩秒。「都有。」
「那你會不會螞蟻炒蛋?」
這次是足足五秒。「那是什麼?」能吃嗎?
「就是肉末炒蛋,跟螞蟻上樹裡的螞蟻一樣。」
「妳取的名字?」
「我發明的菜。」
他點點頭。嗯,她取的名字。
她腦中陡然蹦出一個想法,脫口問道:「你該不會有生肉恐懼症吧?」
他沒說話。於是她知道自己猜對了。
「怪不得。陶菲菲……我是說住我對面的鄰居也是這樣。」其實她還是不太懂為什麼有人不敢料理生肉;照陶菲菲的說法,是因為血淋淋的很恐怖,連想到要碰都會發毛。「能告訴我具體原因嗎?」她很感興趣地問。
他頭一次仔細思考起,最後得到的結論是:「很難用言語說明。」頓了頓,好奇地問:「妳那位鄰居是怎麼解釋的?」
「喔,那是個可以長話短說的故事。她家以前養過一隻貓,從小時候開始養的。某年暑假,她弟帶了他女友托養的小白鼠回家。有天下午,她從房間走出來,發現老鼠從籠子裡跑出來了,而貓就站在牠正前方看著牠。她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搶救小生命,老鼠動了動,貓就逃了。」
「貓?」就逃了?是她說錯了還是他聽錯了?
「對。」
那肯定的語氣使他一時以為自己才是邏輯錯亂的那個。「妳不覺得奇怪?」
她想了想。「是滿奇怪的……老鼠到底是怎麼跑出來的?」下次再問陶菲菲好了。
「……好,貓逃了,這跟生肉恐懼症什麼關係?」
「家貓從小嬌生慣養,所以不會抓老鼠;她從小沒進過廚房,所以不敢料理生肉。」
好像有點道理。他正在沉思,卻又聽她一語打破:
「可是這個理論有漏洞。」她指向自己。「因為在我搬出來住之前,我全家沒一個人會進廚房,除了幫傭的陳媽。」
他有點驚訝外加無話可說……最後決定離題:「妳很喜歡作菜?」
「算喜歡吧。心情好的時候,我喜歡炸點東西。不過我只學自己愛吃的菜。」
腦海中如走馬燈般浮現之前曾與她一起出現的食物,炸豬排、漢堡肉、炸雞排、大蒜麵包、蛋餅……
「為什麼那次妳會為我多準備一份薯餅?」當他意識到時,話已出口。
「喔,因為你每次都一直盯著我那份,一副很想吃的樣子。」
「……是嗎?」
「是啊。」
「但是在妳家門口那次,我真的沒有想吃脆笛酥。」總覺得有必要澄清一下。
「是嗎?」
「是的。」
嗶……爐上燒了很久的開水壺自廚房內發出刺耳尖鳴,像在抗議他們的對話比它的單音還缺乏創意。
她識相地略一頷首。「那我走了。」頓了頓,又留下一句:「對了,如果你想吃炸豬排,不一定要自己動手,很多地方都買得到。」
「我知道。」他已後悔了,很多次自己竟敢妄想自制。
跟她道別後,他鎖好門走向廚房,看見開水壺下通紅的火源,不覺想到她方才說:「心情好的時候,我喜歡炸點東西。」
那心情不好的時候呢?扭熄了火,他忍不住好奇地想。
只是還真有點難想像,她也會有心情不好的時候。
拉開碗櫃拿了雙筷子,他夾了一小塊豬排入口,細細品嚐。
嗯……好吃。胸腹間那暖烘烘的感覺,他想,是來自食物的微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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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用了一頓充分滿足口腹之慾的晚餐,當晚好像該能安然入眠,進而一覺到天亮,可惜這並非定理。
床頭的鬧鐘還沒響,他已自動醒了。不同於以往的是,時間為早上六點半。
比平時早起十五分鐘的原因,是他作了惡夢。從以前開始,每碰到會使他困擾的事,隔天早上他通常會在惡夢中醒來,不過這惡夢的案例比較特別就是了。
在陰森森的迷宮裡團團轉──說穿了只是個老套到不行的惡夢,而且……根深蒂固?嗯,大概可以這麼形容。當年踏入現在的工作領域不久,他遭逢一些挫折,那夢從此潛伏在他體內,偶爾甦醒一回,卻找不出什麼原因;而他早已習慣,也習慣在醒來後喝一杯濃茶強迫自己清醒,即使他非常不喜歡那苦澀滋味。
走到廚房泡好一杯茶,等待它變難喝的期間,他趁機梳洗一番。
叩、叩、叩、叩。
聽到敲門聲時,他剛穿好衣服走出臥室,一時還以為是自己聽錯,抬頭看眼壁鐘,猜想門外的訪客是顧慮自己這時間或許還在睡,因此沒選擇按鈴。
打開門,有點意外又有點料到似地,見到孟蘊真。
「早安。」她說。
「早安。」
「我想你現在差不多也要下樓運動了,所以來告訴你一聲,健身房的門有問題打不開,要晚點才會有人來修,不用白跑一趟。」
他一愣,沒想到她會特地來通知自己。不過,她不都八點半才下樓運動?
她打量他一身打理妥當的模樣,問道:「你都這麼早起?」
他沒多做解釋,只是說:「妳也起得很早。」
「只有今天而已。因為我看到很大的辣椒。」
「……什麼?」以為自己聽錯。
「跟我差不多高的墨西哥辣椒圈。」她在頭頂比一個高度。「鋪在披薩上的。」
在Discovery頻道看到的?還是金氏紀錄博物館?腦中一連轉過幾個念頭,才想到最合理也最簡單的那個。「妳是指在夢裡?」
「當然。」她微一皺眉,似乎心有餘悸。「被披薩追殺的惡夢。」
他缺乏概念地問:「那它的行走方式是?」
「滾動。」她又是一皺眉。「一整個還沒切片,體積跟摩天輪一樣。」
聽來的確驚人且……誇張。他暗自想像,頓時覺得自己的夢似乎沒那麼險惡。
「看來你昨晚應該睡得很好,氣色不錯。」她的評語令他又是一愣,還沒回話,她緊接著離題一問:「你想好今天午餐要吃什麼了嗎?」
「還沒。」
「那,」她自口袋中抽出一張紙。「吃披薩如何?我有買大送大的優惠券。」
立刻在現實中報復嗎?他瞭然地點點頭,不介意助她一臂之力。
敲定口味和用餐時間,兩人互相道別,中午再見。
關好門上好鎖,回身的瞬間,不經意瞥見自己在門前連身鏡上的身影,他動作驀地一頓,湊上前仔細端詳,十分狐疑。
氣色不錯?是這樣嗎?不過……這略帶弧度的唇形,是自何時起附身的?
對鏡無語許久,他終於決定放棄拆解這無解題目,走到廚房準備吃早餐。
思及她與自己一樣今天都是因惡夢而早起,他覺得莫名又感到好笑,不知這算不算一種默契?在這念頭之後,才後知後覺想到剛剛忘了謝謝她前來為自己報訊。
每次她出現,好像都為自己帶來好處啊……
走到水槽邊,見到流理台上的茶杯,才發現他已全然忘記自己泡了茶的事。
伸手拿起那杯只餘微溫的茶,沒猶豫多久便將之盡數倒入水槽中,因為已經不需要一杯苦茶來破壞變得愉快的心情。
短短幾句對話就能扭轉情緒,這麼神奇的事,他沒想過,卻居然遇到了。
那個早上,他沒下樓健身,也沒做其它事,難得地只想躺在沙發上無所事事,等待午餐時間到來──事後回想起來,那樣的心無旁騖,似是出於期待?
而這樣的期待又是出於什麼,卻還不是當時的他所能洞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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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薩之約結束後,兩人再次碰面是在三天之後。
叮!電梯門開,這次是在一樓,他出她入。
兩人皆腳步一頓,互相一點頭算是招呼。
腦中出現一個念頭,她忽然發問:「你吃榴槤嗎?」
「吃。」回答了才想到她可能有的用意,他目光在她手中的提袋上晃了一圈。
果然見她舉起那拉煉上得緊緊的提袋,簡略地說:「我買了一個,一個人可能吃不完,分你一點如何?」
薯餅、咖啡蛋糕、炸豬排、披薩……現在是榴槤。他們之間的「交流」怎麼好像每次都跟食物脫不了關係?而他當然不好意思再受惠,畢竟榴槤不是什麼廉價水果,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婉拒,她已走入滿載的電梯,對他揮了揮手。
「你可以慢慢考慮,晚飯後我再問你。」
電梯門關上,開始上升。到達家門口時,她才赫然想起自己忘了問他晚上會不會在家……不過無所謂,大不了明天再問一次。
才剛把從超市買來的食材收入冰箱,對講機就響了。
「孟小姐,孟先生來訪,要請他上來嗎?」
又是孟先生?她有點詫異,因為距上次見面才沒多久,他工作繁忙,很少能這麼密集造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