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季可薔
莊曉夢陡地一驚,咬了一半的餅乾差點噎住喉頭,她搥自己胸脯,順過氣。
「咳、咳,你嚇我一跳。」她回眸,瞪視不聲不響忽然現身在她身後的墨未濃。
「抱歉。」他淡淡一句,視線在她臉上游移幾秒,然後落下,停在桌上的餅乾盒。「還有嗎?」
「喔,你說這餅乾啊!」她拿出幾包給他。「哪,給你。」
他不客氣地接過,撕開其中一包便吃。
她看著他狼吞虎嚥,他的頭髮微亂,領帶鬆垮垮地吊在胸前,眼鏡摘下來了,眼皮下淡淡一抹黑,藏不住倦意。
「你該不會到現在還沒吃飯吧?」
他聞言,眉心一蹙,竟像在思考。「應該吃過了吧。」
「應該?」這男人連自己有沒吃過晚餐都不記得嗎?她歎氣,將剩下的餅乾全塞給他。「你慢慢吃,我要走了。」
「謝啦,拜拜。」他捧著一盒餅乾轉身。
注視著他因疲倦而微微下垂的肩膀,她胸口一揪,明明要自己別多事的,還是忍不住揚聲。「經理,你還要繼續加班嗎?」
他沒答腔,只是揮揮手。
意思是不用她管吧!莊曉夢撇撇嘴,甩甩頭。不管就不管!
她步出辦公室,乘電梯下樓,看看時間有點晚了,正想招手叫計程車,瞥見路旁的便利商店招牌時,卻心念一動。
算了,她就當日行一善好了,買點宵夜給那工作狂吃。
她走進便利商店,看了看,原本想買個便當,但想想他說不定會嫌吃便當麻煩,晾在一邊由它變涼,不如買幾個熱包子,他還能邊做事邊啃。
她買了幾個不同口味的包子,又回到辦公室,敲門。
「進來。」
她推門進去,一見是她,墨未濃劍眉一揚。「妳怎麼又回來了?」
「給你送宵夜。」她走過去,將紙袋擱在他桌上。「哪,這包子給你,你邊吃邊工作,別忘了啊。」
語畢,她也不多留,轉身便走。
他掃了眼熱騰騰的包子,又抬眸目送她背影,怔忡兩秒,喊住她。「莊曉夢,妳等等,我給妳錢──」
「不用了啦,算我請你。」她擺擺手。
「無緣無故,憑什麼讓妳請我?」
她步履一凝,回過頭,「你這人很龜毛耶!不過是幾個包子嘛,又沒多少錢,我就當肉包子打──呃。」她頓住。
反倒是他主動替她接下去。「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嗎?」
「我沒說喔,是你自己說的。」她忙澄清,覷他一眼,見他嘴角微彎,似是勾著笑意。
她心跳一停。
「謝謝。」他忽然說。
她愕然。她沒聽錯吧?他對她說謝謝?
她愣住,忽然不知所措起來,她該怎麼反應?要他不用客氣,諷刺他居然也會開口道謝,還是……
她什麼都說不出口,甚至不敢看他的臉,垂下視線,無意間看見幾張文件被遺忘在辦公桌腳邊。
「有幾張紙掉了。」莊曉夢蹲下身,藉著拾撿文件的動作掩飾慌張的情緒,她將散落的文件一一收攏,最上頭一張某個數字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站起身,將文件遞還給墨未濃。「這是你做的嗎?」
「謝謝。」他再次道謝。「這是麥克交上來的。」
「這個假設數字有問題。現在美國國庫券的利率沒那麼高,這樣會低估風險溢酬。」
「風險溢酬?」他似乎不太懂。
「低估風險,就會高估收益。」她簡略地解釋。「這樣很危險喔,你最好請麥克重新評估一下這份報告。」
「是這樣嗎?」他翻閱文件,思索著,食指習慣性地按壓太陽穴。
她懂了,原來那是他思考時的小動作。
莊曉夢望著墨未濃,唇角不知不覺彎了彎,她悄然舉步,盡量不出聲地想離開。
可惜她的肚子不爭氣,偏偏選在這時候擊鼓鳴冤。
更怪的是,每次工作起來都專心得不得了的墨未濃,這回居然被驚動了,抬起頭。「什麼聲音?」
「呃,這個嘛──」老天爺,可不可以不要總是讓她在他面前當不成淑女啊?
「妳晚上沒吃飯?」不等她自己解釋,他已經猜到原因。
「我吃了餅乾啦。經理你慢慢忙吧,我先走了。」她只想趕快閃人。
「等等!」他喊住她。「我請妳吃飯。」
「什麼?」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肚子也餓了,我們一起去吃飯。」說著,他開始清理辦公桌上的東西,將筆記型電腦連同方纔那迭文件裝進黑色提袋裡。
收拾完畢,他提起電腦袋,勾著西裝外套朝她走來的姿勢說不出地瀟灑。
「走吧!」
第四章
墨未濃領著莊曉夢來到附近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西式家庭餐廳。
兩人在靠窗的座位落坐,服務生遞來菜單,墨未濃看也不看,直接問她:「妳喜歡貝果嗎?」
「喜歡啊。」她點頭。
「這裡的貝果很不錯。」他自作主張,點了兩份不同口味的貝果,又點了兩杯咖啡。
這麼晚了喝咖啡?她蹙眉。「我想換別的飲料──」
「妳不喜歡喝咖啡嗎?」
「喜歡啊。」只是她不想晚上失眠,而且他憑什麼問都不問她的意見就幫她點餐?「可是──」
「妳會需要咖啡的。」他沒讓她有機會表達抗議,朝服務生比了個OK的手勢。
服務生轉身離開,莊曉夢端起桌上水杯,氣呼呼地喝了一大口。
這傢伙,真是有夠大男人主義的,誰當他女朋友誰倒楣!
玻璃杯重重擱回桌面,敲出清脆聲響。
他看她一眼。
「對!我就是在不高興。」她索性挑明了說:「墨經理,沒人告訴過你,不問人家意見就幫人點餐很不禮貌嗎?我有嘴有腦子,我可以自己作決定,不用你幫我。」
他沒說話,黑眸點亮奇特的光芒,瞅著她。
她又喝了一口水。「你或許對咖啡因不敏感,可是我跟你不一樣,這麼晚還喝咖啡,我回家一定失眠。你知不知道失眠的滋味有多難受?我明天還有很多工作要做耶,我可不希望頂著熊貓眼去上班!」豁出去了,要說就說明白點。
「妳的工作份量很多嗎?」
「什麼?」她一愣。他怎麼回話回得這麼沒頭沒腦的?
「為什麼連影印跟調整投影機這些小事都要妳來做?我請妳來我們部門並不是要做這些的。」
他居然還有臉質問她?也不想想始作俑者是誰啊!莊曉夢不可思議地瞪他。
「這不是你指示的嗎?『老闆』。」刻意強調這稱謂。「是你說了,要我擔任部門男同事的『助理』,負責『協調』的工作,影印跟調投影機這種小事當然就得由我來做嘍。」
「菲比可以做,她是部門秘書,至少她在影印的時候妳不用在一邊盯著看吧。」
「你以為我喜歡盯嗎?她剛出社會,什麼事都不上手,總得有人提點提點她吧!」想起影印時菲比一副嫌她囉唆的神態,莊曉夢悶悶地嘟囔。「誰喜歡當那種討人嫌的老處女啊?」
「妳說誰是老處女?」
「就是敝人在下我啦!」她沒好氣地白他一眼。
他沒接腔,端起水杯,沈思似的啜飲著,驀地,一聲短促的笑聲像脫了序的音符,從他嘴裡溜出來。
她瞪眼。他笑她?
「抱歉。」察覺她眼中滿滿的不悅,收住唇畔的笑意,摘下眼鏡,笑意改在眼中閃爍。「看來妳有滿腔委屈。」
「哼。」她垂下眼,懶得理他,事實上也是不敢看他。
可惡,為什麼連他在嘲笑她的時候,她都忍不住覺得他性感啊?簡直是花癡嘛。莊曉夢在心中恨自己。
「菲比是上禮拜才應徵進來的,當初是整個部門投票決定用她,我沒想到她經驗那麼嫩。」
她訝然抬眸,因為他的主動解釋,也因為他竟然讓部門同事投票決定用一個人。
「我是想,反正只是幫忙處理瑣事的秘書,就讓同事們用一個比較賞心悅目的也未嘗不可。」
這什麼意思?莊曉夢瞠視墨未濃。他是說反正是招個花瓶,當然愈漂亮愈好嗎?
不敢相信!居然有這種男人,居然有那些個不看能力看容貌的男同事,怪不得他們根本不奢望菲比能幫上什麼忙了,他們要的只是平常能讓他們眼睛大吃冰淇淋的花瓶而已!
「不敢相信,居然有你們這種男人,簡直太過分了。」她碎碎念,一杯水讓她全喝乾了,胸口的怒火卻沒澆熄半分,還愈燒愈旺。
服務生送貝果跟咖啡來,她搶過其中一盤,叉子狠狠戳入烤得熱酥酥的貝果。
「直接用手拿比較方便吧?」他閒閒地建議。
她冷哼,果然接受他的建議,氣得顧不得什麼淑女形象了,直接抓起來便咬上一大口,忿忿咀嚼。
吃一口貝果,喝一口咖啡,然後又吃貝果。
他望著她,嘴角淺淺地,勾起一個不像笑的笑。「妳吃東西都這麼狼吞虎嚥的嗎?」
她一怔,停下咀嚼的動作。
「女孩子還是文雅一點比較好,這樣吃東西,男人看了會沒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