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連亞麗

    「什麼看法？」

    「關於小孩子的教育問題，他希望妳也可以加入，詳情我不便過問太多，不知道羅總什麼時候有空呢？」

    這還是青樂頭一回開始有了猶豫，平常她只要一聽到是和董懷暢有關的事，她的反應總是出奇的激烈。

    或許是這當中已經間隔了許久，而董懷暢的確沒再像之前那樣突然闖進她的辦公室裡，透過了疏遠客氣的徵詢，她反而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我想……星期二好了。」她勉強擠出了一個日期。

    「好，那星期二晚上好嗎？星期二雪倫好像是要去妳的住處過夜。」

    「那就星期二晚上吧！」

    掛斷了電話，青樂突然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好像踏出了這一步以後，她和董懷暢之間的問題就可以趨於正常化──

    他們可以像正常的大人那樣，討論孩子的未來，而她也得開始收斂住自己的怒火和怨懟，試著不讓情緒左右自己的理智，或許以後她就不能再厲色以對了。

    其實在青樂心裡，她還是很感激董懷暢能將雪倫帶在身邊，因為以她的立場，她根本不可能向董家開口說要見孩子；而董懷暢將雪倫接回台灣後，偶爾雪倫總會出現在她面前，她和女兒見面的次數增多，這都是她以前連想都不敢想的，這應該也算是董懷暢的優點。

    而雪倫每次總會告訴她，爸爸已經沒有跟其他女人來往了，還有爸爸對媽咪有多抱歉這一類的話語，上次她甚至告訴自己，董懷暢對著狗兒說他是愛著自己的。

    這樣一來，好像幫董懷暢洗刷了不少壞形象，但青樂就是跨不過心裡的那道鴻溝。當年的傷害太重，她有時候光是想起他就一肚子的火氣，不管他說什麼，她就是沒辦法聽下去。

    可是從現在開始，她也得改變態度了，至少董懷暢還是孩子的爸，她得在孩子面前給他留些顏面，保持對孩子父親的基本尊重，就算是他將孩子帶回台灣來的回報好了。

    到了星期二，Peter打了電話告訴她，約在餐廳裡見面，董懷暢會帶著孩子一起去。

    「因為雪倫說想跟爸爸、媽媽一起吃飯。」

    孩子的要求聽起來好像很合理，而透過了Peter的轉述，所有的溝通好像勢必得少掉拒絕，否則就像是她單方面的在找麻煩。

    青樂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為了孩子！

    所以她下了班後，來到了那家相約的餐廳，雪倫和董懷暢早已經在裡頭等著她抵達。

    而迎接她的經理在帶位時還對著青樂說：「董太太，請往這邊走。」

    青樂皺了下眉頭，但她沒把話給說出口，只怕自己一露出不爽的表情，今晚這頓飯又要食不下嚥了。

    「媽咪！」雪倫開心的叫喚也讓她暫時忘了不愉快。「快過來這裡！」

    她擠出了笑容回應女兒，但眼睛一對上董懷暢的，她立刻就跟著全身警戒了起來。

    這改變董懷暢當然也注意到了，但他不願點破，免得破壞了這難得的全家聚餐時刻。

    他語氣輕快的問：「妳想吃點什麼嗎？」

    「我以為我是要來討論雪倫的事，來吃東西應該不是我主要的目的。」

    「現在是晚餐時間，我們可以邊吃邊談啊！」

    「真的要裝出天倫和樂的模樣，你才會開心嗎？」

    「難道要永遠針鋒相對，妳才快樂？」他的臉上有著抑鬱，他已經盡力的想討她歡心了，可是他好像做什麼青樂都不高興。

    「我會自在一點，因為我不希望我來吃了什麼，改天你又裝出一副大恩人的模樣要我買你的帳。」她可沒忘了之前董懷暢曾經對自己說過什麼。

    「我知道我錯了，我只是覺得……有時候沒辦法吸引妳的注意，所以惹妳生氣好像是最快的方式。」

    董懷暢也不懂自己是怎麼了，有幾次他都有機會可以扭轉一切，結果全被衝動壞了事，反倒造成青樂對自己愈來愈不諒解。

    「這就是我們最大的不同了，你到現在還是幼稚得令人無法溝通。」

    「青樂，我希望妳已經注意到我在改變了，我真的已經改了，妳可以相信我，我現在所做的一切只是希望──」

    「來談談雪倫吧！你打算怎麼做？」

    青樂打斷了他的話，她不想從董懷暢口中聽到任何關於他已經改變的話語。他說他改了，那意思是要她怎麼回應？董懷暢別想她會張開雙手迎接他的新生活，想都別想！

    「除了學校的事以外，我不知道妳有什麼意見？」

    「我沒什麼意見，但我可以負擔她一半的學費，你只要請人告訴我數字，我會把支票開給你。」

    「妳以為我只是來跟妳談錢的嗎？」

    「以董家人的心態，你當然不可能來跟我談錢的事，但是我今晚會來，只是要跟你談這件事。」她原先想好的委婉和客套，全在見了董懷暢之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有時候青樂認為自己明明可以控制好情緒，可是一看到他，自己就會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忍不住的想挑戰他，同時證明自己和當年的羅青樂有所不同。

    「我只是想聽聽妳的意見，比如妳和雪倫相處時，有沒有覺得她需要哪方面的學習？因為我們兩個都有跟她相處的經驗，我們可以彼此交流。」

    「雪倫想學什麼嗎？」她低下頭問著女兒，「比如跳舞、彈鋼琴，還是拉小提琴，或是畫畫……」

    雪倫的眼睛不停的在父母身上跳來跳去，她已經注意到這頓晚餐的氣氛不太對勁了。

    「我不要，那我就沒有時間跟你們在一起了啊！」雪倫突然搖了搖頭說道，「我白天要上課，如果放學還去學那些，那我就沒有空去找媽咪了，爹地回家也看不到我了！你們都好忙，我要把時間分給你們，可是我自己的時間如果再挪去做那些事，我的時間就不夠用了啊！」

    雪倫說的的確有道理，畢竟他們不是同住一個屋簷下的家人，雪倫下了課不是由董懷暢帶著，就是被送到她那兒過夜，這孩子過得的確有點忙。

    「妳真的不想學學其他的東西嗎？畢竟妳還是個小朋友，妳去上課時也許可以認識其他的好朋友啊！」青樂還是想要她再想想。

    「我已經在現在念的學校裡交到好朋友了，還是你們不喜歡每天跟我在一起？」小女孩擔憂的問。

    「不，當然不是！」

    為人父母的兩人異口同聲的開口，兩人跟著互望了彼此一眼。

    「雪倫，妳不想去學其他的就算了，媽咪只是以為妳會想再有機會多交其他的朋友。」青樂趕忙解釋。

    「爹地也是這麼想的，妳想跟我在一起，我也很高興啊！」董懷暢一點也不在乎自己會不會變成奶爸，反正他失去的已經夠多了，只想再多花點時間和孩子在一起。

    「那以後我們還是可以像這樣，三個人一起吃飯嗎？我比較喜歡我們一起吃飯，這樣可以一起聊天。」小女孩又提出了新的問題。

    這下子可又把兩個大人給難倒了……

    「媽咪可以嗎？」雪倫滿是期待的看著青樂，「我們可不可以常常這樣一起吃飯啊？」

    青樂的直覺告訴她，得快點拒絕才行。「我明天可能會有事……媽咪有工作──」

    這一類的借口用過太多次了，她甚至都還沒說完，雪倫的頭就垂了下來，接下來一句話都不肯再說。

    董懷暢輕輕的摸了摸小女孩的頭髮，像是個瞭解女兒的父親；而青樂就坐在一旁，看著他們無聲的傳遞關懷，自己卻像是個不領情又難以親近的母親。

    「沒關係，爹地明天做薯條給妳吃，好不好？」

    雪倫點了點頭，接下來這頓飯少了笑聲。

    他們才像是真正的一家人，而青樂覺得自己像是局外人一樣，完全無法插入他們的話題。

    她害怕自己多開口說句話，就會答應女兒所提出的一切要求，而她更怕自己要是回應董懷暢的話語，一開口又會說出更多難聽刺耳的言論來，這頓飯根本就是被她給毀了。

    最令她難受的，是她從來都不認為董懷暢會是個好父親，可是打從氣氛變僵之後，他所表現出的關愛，活像是個一百分的好爸爸，雪倫甚至沒再多看自己一眼，這讓青樂覺得難過極了。

    雖然雪倫在台灣跟爸爸一起的時間的確比較多，可是青樂一直認為她才是最好的那個，孩子不都是會跟媽媽比較親近的嗎？而且她還有一隻狗可以陪雪倫玩，怎麼她現在看起來好像喜歡爸爸比喜歡媽媽多一些？

    他們父女之間的互動簡直令她又羨又妒！

    好不容易挨完了這頓飯後，最嚴厲的懲罰才要開始──

    雪倫竟然表示想回家睡覺，今晚不去她家過夜。

    青樂愣住了，她根本無法想像雪倫會這麼說，但為了保存顏面，她也不可能開口懇求孩子得和自己回去，只是任由雪倫跟著董懷暢離開，心裡的苦澀也跟著冒得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