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子澄
她有個衝動,想補滿他心靈的傷口,但她要怎麼做,才能平撫他的傷痛?
顏冠綸狠狠的震了下,剛才的一切就像作夢一樣,他怎會跟她說這麼多?他從不曾將自己的這一面呈現在任何人面前,今天竟會為她破了例?!
他到底是怎麼了?
該是她先起了頭,觸動他的心弦,才會不由自主的跟她說這些他從不對外人說項的心事……
駱穎琳自然不明白他的矛盾,她輕揚嘴角,神情像個女戰士般堅韌。「我們沒辦法選擇過往,卻能掌握未來,讓我們互相勉勵吧!」
第四章
我們沒辦法選擇過往,卻能掌握未來,讓我們互相勉勵吧──以手抵著下顎瞪著窗外,顏冠綸微微閃神,腦子裡不由自主的閃過她當時的聲音和表情。
長久以來,他無法解開的心結,彷彿讓她那短短的三句話給「融解」了,現在想起來似乎也沒什麼了不得,那麼之前他是在痛苦個什麼勁兒?甚至連想都不願去想起,更遑論去提起。
不過和她談過之後,他豁然開朗,那份陰影雖不致全然拔除,但卻似乎較能坦然面對,彷彿那已不再是積壓在他腦子裡的沈痾,連肩膀都覺得輕了許多。
他看過之前叫楊佑均調查她的報告,那些資料足以證明她的誠實,而她說過的每句話也都在報告中得到證實,包括她的母親和她兼差打工的過去,真是一路辛苦走來。
她實在太累了,而他,不知不覺間興起照顧她的念頭……
轉身拿起桌上的咖啡,他陡地凝著杯中已涼的褐色液體發呆──這些天不知道怎麼搞的,似乎不再那麼習慣把咖啡當開水喝,連咖啡放到變涼都沒發現,難道他在和她為了咖啡起爭執時,不自覺被偷偷洗了腦?!
「冠綸?冠綸!」
耳邊有只蒼蠅不斷的吵他,終於,他回過神來。「什麼事?」原來是楊佑均這隻大蒼蠅,又在哭夭了,討厭!
「今天晚上跟何董的餐會,你沒忘了吧?」楊佑均盡責的提醒道,雙眼盛滿狐疑的偷覷他。
剛才冠綸是在發呆嗎?天啊!他認識冠綸少說也有十年了,那傢伙一直都是正經到不行,做起事來一絲不苟,害他跟著戰戰兢兢,曾幾何時,冠綸也會做「發呆」這種浪費時間的事?看來老天要下紅雨了!
「噢!」顏冠綸突地呻吟了聲,煩躁的抹了抹臉。「我可以不去嗎?」
「這個約會是你自己訂的。」楊佑均再次盡責的提醒。
「天曉得我是著了什麼魔才會去訂這個約會!」他無力的抹了抹臉。
何董嗜酒是出了名的,每回不喝上個三、五瓶烈酒絕不放人,而他憎恨那種被酒精控制理智的無力感,能不和何董應酬就不去;偏偏何董在政商界算得上是舉足輕重的人物,且不死心的邀約多次,再推下去恐怕連生意都別做了,所以那時他也只能應允。
不過現在他後悔了,與其應酬喝酒,他還寧可回去陪爺爺那老頭子看HBO。
「別說我沒提醒你,何大小姐也會出席。」楊佑均露出憐憫的眼神。
「不會吧?!」猛地拍了下額頭,顏冠綸不想去的念頭更加強烈了。「不是聽說她出國留學了嗎?怎麼會突然回來了?」
那女人根本是個花癡,以前在台灣時就纏得他想扁人,好不容易出國去留學,現在卻突然說回來了而且還要和他一起用餐?!天,他簡直要哀號了。
「不知道,說不定是何董叫她回來的也不一定。」楊佑均聳聳肩,反正事不關己,隨便猜臆也沒罪。
顏冠綸靈光一閃,驀地想起自己的喜宴,驚喜的喊道:「等等,我結婚有發帖子給何董耶,雖然我不太記得那天他有沒有到場,可是他應該知道我已經死會啦!」
「如果他在乎你已婚的身份,我想他不會讓何大小姐跟著出席。」楊佑均涼涼說道。
「你……什麼意思?」好不容易稍稍振奮的精神再度萎靡了下來,顏冠綸垮下肩,滿臉不敢置信。
「你很清楚我是什麼意思。」現在的人道德觀念越來越差了,遇上條件好的男人,即使使君有婦,不在乎的女人仍大有人在,實在是世風日下啊!
「……」
「要不要我打個電話跟老爺子報備一下?」睞他一眼,楊佑均最後還有問題。
「多事!」狠瞪他一眼,冠綸心裡清楚這個電話不是打給爺爺,而是打給駱穎琳,畢竟楊佑均打從跟在他身邊做事開始,從來不曾這麼「貼心」過。
這傢伙根本是存心看他笑話!
「OK。」無所謂的聳了下肩,楊佑均開門準備退出辦公室。「那麼下了班後我來接你,晚上見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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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顏偉滔邊看電視邊聊天,駱穎琳一邊漫不經心的偷覷牆上的壁鍾──都快十點了,怎麼「他」還沒回來?
或許是那日的出遊,雙方或多或少探及對方的內心深處,這些天下來,她總在不經意間注意他,這似乎是不太妙的兆頭,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教她既懊惱又沮喪。
「穎琳啊,別等冠綸了,他去應酬應該沒那麼早回來。」剝了顆瓜子丟進嘴裡,顏偉滔狀似不經意的提起。
突然被拆穿心思,她的臉上浮起兩朵粉嫩紅雲。「我、我沒在等他啊!」
「有沒有都好,爺爺又不會笑妳。」他嘴裡說不笑,卻像個老頑童似的格格笑了起來。「其實妳嫁進來之後,冠綸已經收斂很多,以前一個月看不到幾天人影,現在倒是天天回家吃晚餐,爺爺可得要好好謝妳才行。」
「呃……那、那跟我沒關係的啦!」她哪有那麼大影響力?那個冷硬脾氣的男人,她可沒能耐改變他。
顏偉滔斂起笑意,拍了拍她的手。「多虧有妳,那孩子最近正常多了。」
「他沒什麼不正常啊,只是冷淡了點,其他都還好啊!」駱穎琳不明所以的睞他一眼。
淺歎一口,有些事還是得讓她知道比較好,免得她什麼都不知道,和冠綸產生間隙可就不好了,於是顏偉滔緩緩的開口。
「三十年前,冠綸的爸爸愛上一個酒家女,冷落了他的妻子和剛出生的冠綸,他的妻子為了報復他,丟下孩子每天在外勾三搭四,然後在冠綸剛滿週歲的時候,車禍傷重不治,當時車上還有另一個男人。」
駱穎琳狠抽口氣,不意老爺子會突然談起這段往事。
「冠綸的爸爸原想將那個酒家女帶回來照顧冠綸,誰知道那女人竊走一大筆金錢之後就消失無蹤!這件事對冠綸的爸爸打擊很大,這才知道自己親手毀了一個完整的家庭。」顏偉滔臉色凝重,像是瞬間蒼老了十歲。「他生活在深深的自責裡,最後在冠綸三歲的時候,他……」老人家的聲音抖顫,竟沒辦法再說下去。
「爺爺!」駱穎琳心疼的伸手抱住他佝僂的身子,雙眼泛紅。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沒有人願意再提及這段往事,也霍地明白他那冷淡的性子由何而來──畢竟太不堪回首的過往,逼得他不得不早熟面對,且一探及便憶起當時的沈痛,自然沒人敢在他面前提起,久而久之便形成禁忌。
她以為自己的遭遇已是夠慘,沒想到他的過去更讓人心疼,那一幕幕假想畫面就像跑馬燈般閃過她的腦海,心臟恍似被狠心拉扯一般揪疼,更多的,是對他的不捨。
當時他還只是個孩子啊!而他的雙親竟以如此殘忍的方式棄離他而去,相較於她還有母親疼愛,已比冠綸幸福太多!
沒有人應該承受他人加諸在自己身上的傷痛和過往,可偏偏每個人都沒有選擇父母的權力,只能被迫地全盤接受,表面上或許可以假裝什麼都不在乎,卻只有真正受過傷害的人才能明白其間的痛楚。
過了好半晌,老爺子以沙啞的聲音再度開口。
「後來冠綸就跟著我,也不知道他對那件事知道多少,總之他是個性格內斂成熟的孩子,他不曾問過我任何有關他父母親的事,卻又好像什麼都知道,這讓我更為擔心。不過這一切慢慢的改變了,自從他娶了妳之後,生活作息越來越正常,在家的時間也變多了,所以爺爺相信這全是妳所帶來的轉變。」
「我……」事實並不是這樣啊!她沒辦法對老人家明說,其實她和冠綸之間並非真實的婚姻,兩人的關係就像隔開兩間房的門扇,此路不通啊!
「放心,我不會讓冠綸做出像他老爸所做的糊塗事,更不會讓冠綸欺負妳,所以請妳給冠綸幸福。」老人家說到最後,簡直可以稱之為哀求了。「千萬別像……」
小手緊緊包覆著老人佈滿縐紋的掌,駱穎琳心頭的激動難以平復,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不會的爺爺,除非冠綸不要我,不然我絕不會離開他,更不會做出任何背叛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