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溫芯
恐懼,像傳染病毒迅速在她體內蔓延。
「妳冷靜一點,我們現在在高速公路上——」
「我要下車!我不要在車上,讓我下車,快讓我下車!」她尖叫著,一時失去理智,右手用力拍車門,一面鬆開自己的安全帶。
太危險了!
張禮傑震驚地看著她的舉動,鬢邊流下一滴冷汗,他咬牙,當機立斷,雙手用力轉動方向盤。
「啊!」懾人的尖喊瞬間佔領整個車廂。
第八章
「對不起。」
回到家後,冷靜下來的容柚很後悔,搬出家用急救箱,請張禮傑坐在沙發上,彎下腰來檢視他眼角的傷口。
之前她太激動了,逼得他不得不緊急在路肩停車,她因為重心不穩,驚慌得伸手亂揮,不小心打到他的臉,指甲還劃破他的眼角。
雖然他一直安慰她,說只是個小傷沒什麼,但她仍然覺得很抱歉。
「會痛吧?」她咬著唇,打量著傷口,傷口雖然不大,卻離眼角極近,只差一點便會劃傷他的眼膜。「真的很抱歉。」
「沒關係。」他啞聲說:「真的沒什麼,已經不流血了。」
「但還是要消毒。」她說,聲音比他更沙啞。「你忍耐一下。」她取出消毒藥水,用棉花棒沾了一點,小心翼翼地搽在傷口上。
傷口接觸到藥水,有些疼,他眼角抽搐一下。
她很快收回棉花棒,歉意地看他。「痛嗎?」
他搖頭。
「一下下就好了。」她輕輕說,繼續處理傷口,只是動作比方才更輕柔。消毒過後,她換了瓶黃藥水,替他上藥。
他默默注視她的臉,她垂著眼,很專心很小心地處理他的傷口,羽睫低伏,在眼皮上投下迷人的淡影。
她的臉很小,約莫只有他的巴掌大,鼻子也很小,卻俏麗地挺著,嘴唇因擔憂而抿著,唇色透出淡淡的粉紅,肌膚很細緻,幾乎看不出毛細孔。
張禮傑屏住呼吸。第一次這麼近地看她,他竟莫名有點窘迫。
她真的離他,太近了,他甚至能感覺到她溫暖的呼吸,彷彿還帶著隱約的甜味。
她是人,不是水果,怎麼會是甜的呢?
張禮傑嘲謔自己,但他真的嗅到了。
是幻覺嗎?
他垂下視線,不敢再看她的臉,沒想到更糟,眸光正對她傾向他的胸口。
她穿著V領針織衫,乳溝因前傾而若隱若現,她的乳房不大,並非那種呼之欲出的肉彈,但小巧的椒乳卻很惹他遐思,幾乎想試試是不是盈手可握……
臉頰倏地發熱,他連忙調整視線。
君子非禮勿視、非禮勿視!他告誡自己。
容柚完全沒察覺他的異樣,上過藥後,玉手輕輕捧住他的臉,更傾向他。
他僵住。她想做什麼?
答案很快揭曉,她只是靠近他的眼角,輕輕吹乾剛上過藥的傷口。
他能清楚地看見她曲線美好的鎖骨,她柔軟粉紅的櫻唇,她俏皮可愛的鼻子——他抬起眸。
「好了,再來貼上OK繃——」她驀地頓住,與他四目交接。
他看見她粉嫩的頰,慢慢地透出一點暈紅,淡淡的、很像喝醉了酒的粉紅,很甜,很讓人心動。
他沒法再克制,揚起下巴,碰觸她的唇。
她沒有躲開,也沒有迎上前,呆呆地愣住。
他也不動,沒有更進一步地侵略,只是閉上眼,放任自己去感覺她唇瓣的柔軟,以及從她身上傳來的女性甜香。
幾秒後,她往後退開,他睜開眼。
她沒敢看他,逕自低頭在急救箱裡找出OK繃,找到了,卻猶豫地拿在手中,進退不得。
他微微一笑。「我自己來吧。」他伸手想接過OK繃。
「啊。」她身子一顫。「你自己來不方便,還是我來吧。」
她轉過身,盡量不去看他的眼,將OK繃貼在傷口上。「好了。」
「謝謝。」
「別這麼說,是我的錯。」她收拾急救箱。
「容柚。」他忽然低聲喚她。
她又一顫。「怎樣?」
「能告訴我嗎?為什麼妳剛才在車上會那麼激動?」
她停住動作,一動也不動。
「是因為七年前那場車禍嗎?」
她倒抽口氣,猛然回頭。
回望她的眼神很溫柔,充滿瞭解。「是不是那場車禍在妳心裡留下陰影,所以妳才那麼害怕?」
她不說話,抿著唇,他發現那唇瓣微微顫動著。
他心一扯,拉她坐在自己身邊。
「我一直在想,妳住在這麼偏遠的地方,卻不肯買車,寧可換幾趟公車到市區,是不是因為害怕開車?」
她僵硬幾秒,默默點頭。
「能告訴我那場車禍究竟是怎麼回事嗎?是怎麼發生的?」
「……」
「妳不想說嗎?」
「不是的,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容柚咬住牙。「那時候我在睡覺,英傑忽然把我叫醒,然後就……」她握住拳頭,頂住自己的唇。「都怪我。」
他蹙眉,不喜歡她如此自責。「為什麼要怪妳?」
她轉頭看他。「如果不是我堅持要開夜車回台北,就不會發生那種事了,如果我答應在花蓮住一個晚上,就不會……」她忽地哽咽,說不下去。
她在哭。
張禮傑看著在她眼眶裡打轉的淚水,看著她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好心疼。
他真不該問那麼多的,書她想起不愉快的過去,但他真的很想幫她打開心結。
「這不是妳的錯,是意外。」他握住她微微起伏的肩,安慰她。「誰也不曉得會發生這種事,誰也不願意它發生,不能怪妳。」
「不對,都是我,是我的錯,你明白嗎?」她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激動得紅了眼眶。「你應該罵我,你們都應該罵我——」
「我們誰也沒資格罵妳。」他打斷她。「有資格說話的人只有英傑,而我相信他如果知道妳一直怪自己,一定會很不高興。」他捧起她的臉,拿手指替她揩去淚水。「他一定不希望妳把一切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
她瞅著他,靜靜地流淚。
一陣不捨揪住他,他展臂將她整個人攬入懷裡,像哄小孩似的輕輕拍她的背。「他一定希望妳能過得幸福,快樂地活著。」
「我……知道。」容柚點頭。
她其實很明白,這麼多年來困住她的人一直是自己,英傑不會怪她,他一定希望她能再次找到幸福。
他一定很高興她決定拋開過去,勇敢往前走。
思及比,容油驀地一震,僵在張禮傑懷裡.
就在她決定往前的時候,這男人無巧不巧地出現在她面前,難道會是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
是英傑送他來的嗎?因為不忍將她一個人孤零零地遺棄在這世上……
她抬起容顏,淚眼盈盈。
「怎麼啦?」他看出她眼底的迷惑。
「禮傑,我可以這樣叫你嗎?」他連名字都跟英傑有點像。難道真是天注定?
「妳願意嗎?」他眼神進出喜悅。
她微笑,盈著淚光的笑顏像放晴的天空,格外清新動人。「禮傑,你喜歡寧寧嗎?」
「寧寧?」他怔住。
「你是不是喜歡她?」
他驚愕。難道她一直這麼想?「寧寧是我學妹,我只把她當朋友。」
「寧寧也這麼說。」她微笑更深,連酒窩都浮出來了。
他惘然,一時不明白她為何忽然問這樣的問題。
她也沒再說話,只是凝睇著他,秋水脈脈,似有千言萬語。
你走不是有點喜歡我?她用眼神,無聲地問。
他忽然懂了,一時意亂情迷,攬過她的玉頸,覆上她的唇——
嗯,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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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一吻後,兩人的關係有了極大的進展。
雖然兩人誰也沒明說,但都明白對方的心意,也跟一般戀愛中的男女一樣,想盡辦法找時間相聚。
早上,張禮傑會來容柚家敲門,邀她一起慢跑。那時太陽往往還沒真正露出臉來,山間雲霧繚繞,空氣新鮮得讓人全身活力充沛。
然後,他們會一起吃早餐,通常都是到她家,她會者一壺咖啡,煎個荷包蛋夾吐司,或是切一盅簡單的水果優格。
他到遊樂園監工的時候,她則待在家裡做布娃娃,最近她的網站有個日本客戶下了個訂單,她初次挑戰做日本娃娃,興奮不已。
當夕陽西沉,又是兩人相聚的時刻了,他們會同時下廚,分工合作,各自傲拿手好菜請對方吃。
吃完飯,撐著飽飽的肚皮,兩人會舉杯小酌,他會陪她看卡通,看夜空的星星,跟她聊天。
她告訴他,她從小就很男孩子氣,總是跟附近的男孩一起玩,所以她的朋友們聽說她打算架設網站,賣親手做的布娃娃維生,一個比一個吃驚。
他則與她分享在象牙海岸當義工的所見所聞,包括當地的風土人情,以及他學會的土語。
他們天南地北地聊,話題不斷,往往到夜深入靜還捨不得罷休。
唯一奇怪的是,他似乎不太願意提及他到法國留學以前的過去,只簡單地告訴她他是奶奶一手帶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