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華甄
不說自己現在還是跟班的身份,就算是以穆玉琪的身份出現,對方能有這樣的誠意,也可以原諒他了。
可是她不準備這麼容易就放過他,於是發難道:「你說有女人教教小雛雞也是好的,那你還是小雛雞嗎?是不是有女人教過你?」
她的問題讓彭峻龍瞬間變了臉色。「你可不要得寸進尺!我明明告訴過你我討厭女人,怎麼可能與她們親近?你再敢說這種話,我就不管什麼承諾了,你立刻給我走人!」
見他說變臉就變臉,玉琪的心一沉,站起身道:「就你能取笑別人,拿別人胡說一通,就不許別人說說你?」
說完,她大步往坐騎走去。
可才邁出腿,胳膊就被彭峻龍拉住。「你這奴才實在是欠管教!」
「你這主子才是欠管教!」玉琪毫不示弱地回嘴,並用力推他。可是沒推動,反而被他拖著往馬走去。
打不動他,她使出了自小跟男孩子學來的動作,抬腳就往他的膝蓋後踢去。
沒防到她這一手的彭峻龍被她猛地踢個正著,當即單膝一軟踉蹌跪地。
「你這小子!」他驚訝地回頭,一時竟嘴巴大張,吐不出半個字來。
看到他矮了半截,蹲在自己面前張口結舌的模樣,總算出了口氣的玉琪好不開心,當即大笑起來。
可她的笑聲還沒完,人就被撲倒在地,嘴裡還咬了一嘴枯草。
「呸!呸!你這小人,怎麼可以趁人不備偷襲?」她吐著嘴裡的草屑,指責將她壓在地上的彭峻龍。
可是彭峻龍不理她,他一手壓著她,另一手在她的屁股上猛拍,一邊忿忿不平地訓斥道:「你這無法無天的小子,今天我得讓你知道何為主子,何為跟班?否則說不定哪一天,你就爬到我頭上來了!」
他打一下罵一句,聲音大,落掌卻不重,一則因為他沒有發力真打,二來玉琪穿著厚實的棉衣棉褲,根本就打不疼。
可是即便這樣,玉琪也明白自己是過分了,因此她連聲求饒。
「是了是了,小的知道錯了,請大哥大人手下留情,不要再打了。小的永遠都不敢爬到大哥頭上,今後一定好好學做跟班,不敢再跟大哥頂嘴,不敢再說大哥是非,更不敢再對大哥使鞭子……」
聽他一連串的不敢,彭峻龍的氣消了,其實他又怎麼會下得了手真打他呢?這孩子可憐的身世早就讓他同情不已,如今只不過是想讓他懂點規矩罷了。
於是他放開她,仰面倒在草地上,默默地看著天空。
見他沉默不語,玉琪也不想動,不想說話,她安靜地閉上眼睛趴在地上。
兩人就這樣誰也不說話地躺在草地上,冰冷的草拂在他們臉上,寒冷的風吹著他們的身體,可是他們都沒有覺得冷。
「小七。」過了很久,彭峻龍喊她,眼睛依然注視著天空。
「嗯?」玉琪應著,也沒有睜開眼睛看他。
「今天你的心情很不好,是嗎?」
「是。」
「因為草原王的女兒嗎?」
「……」
「因為她欺負了你,我又沒有將她推開嗎?」這次彭峻龍的頭轉向了她。
「大概吧。」玉琪閉著眼睛說。
彭峻龍發出一聲輕輕的歎息後,再度把臉轉回去。
「其實今天我的心情很好。」他說。
「為什麼?」
「因為草原王在協定上簽字了!」
「真的?」玉琪睜開了眼睛,坐起來。「這麼快?」
彭峻龍笑道:「是啊,我原來還以為我們起碼得跑幾次才能換得他的簽字呢,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同意了。」
玉琪忘記了自己的不愉快,興奮地說:「那一定是你的威儀令他不得不服。」
「也許吧。」彭峻龍看著天空,自言自語似地說:「不過我們不能大意,明天起得在三處分界區巡邏,還要加強各卡倫的兵力,絕不能讓任何人破壞協定!」
看著他剛毅的面容和眼裡的憂慮,想到他身上擔負的責任,玉琪對自己先前的任性有點後悔,她表示歉意地說:「大人,剛才是我不對,也許是被嚇壞了,我才會把氣出在你身上。以後,我不會了。」
不習慣聽人道歉,彭峻龍故作驚訝地看著她。「喲,看來真得打屁股才行,才打一次就這麼聽話了?那以後你再不懂規矩時,我可是還要打屁股喔。」
玉琪咬著下唇不說話。
彭峻龍從地上一躍而起,恢復了以往的活力,伸出手一把拉起玉琪。「好啦,不生氣了,我們就回去吧,不然太陽下山後,遇上狼群就危險了。」
玉琪順著他的力站起來,走向不遠處正低著頭啃食青草的馬兒,小聲地問:「馬兒還在生氣嗎?」
「馬兒可不像你那麼彆扭!」彭峻龍說著,仰頭看著灰藍色的天空和遠處背陽黝黑的山巒。
玉琪回頭看他,落日偏西,晚風更急更涼,吹起了他厚重的衣衫邊角,青黃的草原和寂寞的長空陪襯著他,在他身上烘托出一種蒼涼和孤獨的色彩。
「大人,你總是這麼孤獨嗎?」玉琪情不自禁地問。
「啊?」彭峻龍一愣,訝然地看著她。「為何這麼說?」
自八歲離家起,他一直與少林僧侶們住在一起,雖不乏關愛,但畢竟不同於與家人生活在一起那般隨意,所以他的內心總是孤獨寂寞的。但從來沒有人識破他的心境,為何這個認識不過十數日的小跟班能如此準確地說出自己的心事?
難道真的是因為小七是「最關心他的人」?
想起他們剛到這裡的那夜,當他面對這裡的混亂心情煩躁時,小七在阿勒楚喀河邊對他說的話,他的心情再次波瀾起伏。
看看身邊的小七,他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難道這個有著最令他討厭的「娘娘腔」的小跟班,有什麼異於他人的地方嗎?
並不知道他心潮起伏的玉琪解釋道:「雖然大人年少有成,個性豪放,但行事總是獨來獨往。因此小的認為大人心裡其實是很孤獨的,大人說是不是?」
彭峻龍看著他,不置可否地說:「也許吧。」
隨即他翻身上馬,玉琪也上了馬,並充滿自信地說:「以後有我陪著你,你不會再孤單!」
聽到她的話,彭峻龍先是因為心中感動而突然勒住了馬,然後回頭看著她,接著大聲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雖然他的笑聲很動聽,可是玉琪以為他是在嘲笑自己而不高興。「你不想要我陪你嗎?」
「哦,不是的。」彭峻龍停住笑。「是你說話的口氣讓我覺得你才是大哥呢。」
見她傻傻地看著自己,他又問:「小七,你到底是什麼出身?」
「啊?」玉琪一驚,以為自己露了馬腳,含糊地說:「你不是都知道了嗎?」
「可我怎麼覺得你一點都不像要飯的,倒像是王侯將相府中出來的貴公子,不然怎麼懂得那麼多,又有那麼大的壞脾氣呢?」
玉琪聞言心虛地說:「那是因為小的自幼就是叫花子,見聞多了自然多少學了些;呃,至於脾氣嘛……」她眨巴著眼睛一想。「人哪,誰沒脾氣?就是小貓小狗被惹急了,不也有脾氣嗎?」
她那反守為攻的言詞讓彭峻龍再次笑了。「喔,小七,你真是我的開心果!」
玉琪立即乖巧地說:「只要大人不嫌棄,小七願做大人一輩子的開心果!」
這話說得彭峻龍心裡猶如煮開了的沸水,而就在這剎那間,他覺得自己的心與小七的心靠得很近、很近……
第七章
大雪在人們毫無察覺的時候悄悄降臨了,才一夜間,那輕柔如絮、潔白如玉的雪花就將整個天地綴在一起。
當玉琪推開氈房門看到外面的銀色世界時,驚訝極了。她踏著積雪,頂著飄飛的雪花到大帳去找彭峻龍,可是裡頭只有阿烈在整理火爐。
「阿烈,大人呢?」她急忙問。
「大人剛剛才離開,陪陸大人用膳去了吧。」
「陸大人?」怎麼這麼熟悉的稱呼?玉琪尋思著問。
「就是寧古塔將軍府的總管大人,他昨晚帶人送糧餉和其他冬季物品來了。」
對啊,那不正是阿瑪府中的總管陸大人嗎?玉琪心裡想。我得要小心,別讓陸大人或他帶來的人給認出帶回去。
於是,不管阿烈好奇的目光,她離開了大帳回到氈房,再也不敢出去。
好在她已經方便過,不需要再出去。她將自己裹在暖和的毛毯裡,猜想著為什麼阿瑪要讓陸總管親自來這裡送軍餉物資?難道是阿瑪改變了主意,不放心自己,所以把事情告訴他最信任的陸大人,讓他來瞧瞧?
不!不管怎樣,她都不會讓他們見到自己!
她自言自語道:「絕對不可以!現在說什麼都不能離開這裡!」
看著這個她與彭峻龍共用的生活空間,呼吸著有他氣息的空氣,她覺得很幸福快樂。
與彭峻龍相處越久、越瞭解他,她就越喜歡他。而且她相信彭峻龍也開始喜歡她了,雖然那份喜歡是兄弟之情,可是已不再是最初的「同情憐憫」,而是對她這個人的欣賞和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