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沈洛
「你、你好，我是沈茉莉。」她難得露出害羞的微笑，自我介紹。
一場不經意的擦撞，有如連續劇當中男女主角相遇的場景，她──沈茉莉，好像撞上自己的白馬王子了……
第四章
高中一年級體育課
午後飄起綿綿細雨，體育館內，好幾個班級擠在一起上課，各班值日生向器材室借來籃球、排球、羽毛球，讓同學挑選自己喜愛的球類。
偌大的體育館內，各項球類活動進行著；有些人則偷懶地坐在角落，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天。
鄭人維剛和同學打完一場球，正退下場，一邊拉起衣襬，率性抹掉臉龐上不斷滴落的汗珠。
「人維，這裡、這裡！」班上的包打聽四眼田雞直朝他揮手，示意他加入自己的小團體。
「欸，人維，你最近很不對勁哦！」鄭人維才剛坐下，四眼田雞劈頭便這麼說，厚重鏡片後面的雙眼眨啊眨的，直朝他拋媚眼。
「哪裡不對勁？」他不解地皺眉。
「就是你跟那沈茉莉啊……」四眼田雞要說不說地頓在那兒。
聽到這個名字，鄭人維的表情透露出些許不自在，莫名其妙緊張起來。「哦？她怎麼樣？」
「還裝還裝？」四眼田雞三八兮兮地戳了戳鄭人維的手臂，摀著嘴呵呵直笑，一副「什麼都在我掌握之中」的自信模樣。
有沒有這麼得意？鄭人維一雙濃眉皺得更緊，有種想要從四眼田雞頭頂巴下去的衝動。
見他不答腔，四眼田雞索性挑明了說。「你們……最近走得很近喔，學校多了不少關於你們的傳言耶！聽說你們在交往啊？是真有這麼一回事嗎？」四眼田雞豎起耳朵，眼睛直盯著鄭人維，深怕會漏聽任何一個字。
鄭人維一怔，沒想到竟然會有這樣的傳言。
他和沈茉莉是走得挺近，他也不像之前一樣對她避之唯恐不及，反而漸漸覺得和她相處也別有樂趣。她總是少一根筋，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事都沒有規則可循，與平常女孩不一樣，越是在一起，就越覺得她與眾不同。
而且，雖然她常常粗心大意、漫不經心，對一些小事情卻很有心，譬如有一次沈茉莉和他相偕逛夜市、撈完金魚後，她又把整袋撈到的金魚全倒回池子裡。她很認真地說：「這裡面都是牠的家人，要是牠不見了，家人一定會擔心。」
或者逢考試的時候，她總是捧著課本來找他，然後一臉臭屁地說：「英俊，我有我們班資優生幫我畫的重點喔，這些你一定要記起來，包準每科平均八十分以上。」
經歷過這麼多日子，和她在一起越久，他越覺得自己看見到她的好。
在別人眼裡，她或許是個太特別的女生，他卻認為這樣的她十分可愛，被她逗笑的次數越來越多，有時候發呆神遊時，腦中也常盤旋著她大笑時眼睛瞇成月彎彎的俏皮表情……
「你想太多了。」為了掩飾自己心裡的怪異情感，鄭人維笑了笑，伸手往四眼田雞頭頂敲了一下。「我和她認識很久了，國小又坐在一起，不是你們想的那種關係。」
「是嗎？」四眼田雞看起來有點失望。
「正是。」他萬分篤定地回答。
可縱使在同學面前否決了對她的特殊情感，面對自己，卻做不到口是心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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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那天四眼田雞所說的話對鄭人維造成影響，這幾天他看到沈茉莉，感覺有些不一樣，下意識地逃避著她的目光，一被她觸碰到身體就會莫名脹紅臉龐，她說話的時候，他會不自覺地看著她發呆，和她相處越來越不自在，莫名地緊張起來。
他到底是怎麼了？難道說，他真的就像同學說的一樣，其實已經對這個當讓自己恨得牙癢癢的女生有了持別的感情嗎？
是吧，否則為什麼總喜歡與她靠近，看她笑自己也跟著開心，只要她一皺眉，他就跟著情緒低落……
這一刻，鄭人維似乎有點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卻也對此感到無措。
他居然……居然會對沈茉莉……
「……你說好不好笑？哈哈哈∼∼」沈茉莉講完一個同學分享的冷笑話之後，自己笑得東倒西歪，卻不見身旁的同伴有所反應，不禁推了推他。「英俊，你到底有沒有認真在聽我講話？」
鄭人維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又不知道神遊到哪兒去了。
由於他家和她家在同一個方向，每天放學後一起步行回家，幾乎成了他們的例行公事，今天當然也不例外。
他們相偕走在人行道上，往回家的方向而去。
接連幾天都飄著雨，今天的雨勢又更大了些，偏偏這位神經大條的沈小姐連傘也不帶，害他只得貢獻出自己的傘。
只見一把不大不小剛剛好的雨傘下硬是擠進兩個人，而他見鬼地不想讓她被雨淋濕，倒讓自己渾身濕了一半。
意識到兩人過近的距離，他不著痕跡地離她遣一些，才道：「妳剛剛說了什麼？」
「欸，英俊，你都淋濕了啦！」沈茉莉連忙把他拉進傘下。
「我沒關係！」跟她靠得太近，她身上的溫度透過被淋濕的衣服穿透他身體裡，更惹得他心煩意亂。
「這雨很討厭耶！到底要下幾天啊？」沈茉莉抱怨起天氣來了。
「最近是梅雨季節，難免的。」他試圖平復紊亂思緒，語調淡然地道。
「我最討厭下雨了！」拉他一併停住腳步，她從書包裡掏出皺巴巴的面紙，替他擦拭被雨水打濕的短袖襯衫袖口。
這位小姐熱愛太陽，身上的肌膚都是被陽光親吻後的健康顏色。鄭人維靜靜地看著她小心翼翼的動作，心窩脹滿了暖意。現在的感覺好斃了，他根本一點都不想阻止她……
雖然……雖然現在這種過近的距離會擾亂他的思緒，讓他胡思亂想，可是他願意。
「會不會很難受？」沈茉莉抬頭問道。
鄭人維不期然撞進她水潤的眼眸當中，一瞬間心蕩神馳，心湖上晃蕩的小船翻覆了，船上承載的某種情感也跟著全數打翻……
「你在發什麼呆？英俊，你今天好怪。」沈茉莉歎了一口氣，拉著他繼續往前走。「好啦，我知道你一定在氣我不帶傘，害你淋濕了對不對？對不起嘛，我睡過頭了呀，以後不會了。」
「那個……如果……就是……」鄭人維突然開口，卻是一連串的結巴，引來她取笑的注視。
「什麼啊？」
「別人都在懷疑，我們在交往──」他囁嚅地說。
「拜託！怎麼可能？哈哈哈……笑死我了，我跟你耶，怎麼可能……」沈茉莉笑到捧腹，沒注意到身邊的人黑了一張臉。
看她笑不可抑的誇張模樣，鄭人維不知怎地一陣惱火，接近賭氣地說：「如果我說我可能喜歡妳呢？」
沈茉莉愣了一下，笑容漸漸收斂，怔怔地看他。
鄭人維脹紅了臉，強迫自己無懼地迎上她圓瞠的眼。
說出來了也好，起碼不用憋在心裡這麼難受，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乾脆痛快一些，長痛不如短痛。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了，伴隨著周圍的雨聲，只剩下彼此交錯的氣息。
就在鄭人維目睹沈茉莉的臉悄悄染上紅暈之際，下一秒竟傳來她晴天霹靂的回答──
「拜託，我跟你是兄弟耶！你開這種玩笑真過分，我差一點就當真了！那我也可以說我喜歡你啊！你會相信嗎？拜託∼∼」沈茉莉捧著臉頰，期待那股燙紅盡快退去，否則她會羞愧得想找個地洞鑽。
雖然英俊看起來是認真的，她也的確差點當真了，心跳得都快要迸出喉嚨了，但是──
英俊喜歡她？怎麼可能！
他們之間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好嗎？英俊是故意開玩笑的吧？
不久前的愚人節，英俊就曾騙她，說要轉學到台北，她直覺地沒想太多，信以為真，當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他才哈哈大笑地說「愚人節快樂」，把她氣得半死，但是又覺得還好英俊是騙她的，要是他不在她身邊，她一定會難過死了。
有了上次的經驗，她哪還這麼容易上當啊？英俊太小看她了，哼！
她這種回應，像一道落雷直接劈中鄭人維，轟得他瞬間清醒。
他剛剛……他剛剛到底幹了什麼好事啊？萬一被她拒絕了怎麼辦？他以後該怎麼面對她？而且，萬一被沈茉莉拒絕……，這是他人生當中的一大恥辱啊！
幸好她沒相信……可是，沒相信不就等於拒絕他了嗎？
想到這裡，鄭人維恨不得就地蒸發，面對她似乎成了一種煎熬……
為了不讓自己顯得尷尬，他只得配合強顏歡笑道：「真可惜，妳怎麼沒當真……」只有沙啞的嗓音透露他的在意。
「想鬧我？門都沒有！」她才不會中計勒！
「啊！」他突然把傘塞進她手裡。「我忘了拿一本課本，明天要小考，我要回去拿。妳先走吧，不用等我了。」他倉卒地笑了笑，轉身離開傘下，冒雨往回頭路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