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沈洛
她是夠了沒有？這麼會演，有沒有入圍金馬獎？
鄭人維氣惱得不知如何是好，瞪著她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而她則張著水亮大眼與他對望，水眸一閃一閃地，裡頭好像有閃閃發亮的小星星一樣──
一時之間他竟看得呆了，彷彿被磁鐵吸附住了。
「英俊，你發什麼呆啊？我快餓死了耶！」沈茉莉戳戳他的臉。
鄭人維一把拍開她的手，因為她踰矩的動作，俊臉驀地染紅。為了掩飾自己的羞窘，他惡聲惡氣地道：「那怎麼還沒死？」
「太過分了！你這是在詛咒我嗎？」她用眼神指控他。
算了、算了，就當他倒楣好了，注定跟這傢伙牽扯不清，這一次是他理虧，他會承擔下所有的後果，但也僅只這一次，以後他會離她遠遠的，絕對不踏入她方圓一百公尺內！
鄭人維在心中暗暗發誓。
不想再跟她瞎扯下去，他轉身進教室，拿了自己的便當，又走到門邊與她會合，瞥了她一眼，示意她跟上，然後逕自走在前方。
沈茉莉跟在他身後，一起來到操場邊的司令台附近。「我們要在這裡吃嗎？」
她一臉疑惑。
鄭人維選了個司令台後面不會被注意的地方，就著草地席地落坐，拉開綁便當的橡皮筋後，扒了一口飯。
沈茉莉跟著跪坐在地，把便當奉上。
鄭人維臭著臉，用塑膠湯匙挖了一大口飯跟菜，遞到她唇邊。「啊──」示意她張嘴，然後不由分說地把飯菜塞進她嘴裡。
沈茉莉瞪大眼，含著飯菜，口齒不清地道：「帶大口了啦！」英俊想要噎死她嗎？
「這樣才能很快吃完。」言下之意，就是不想跟她相處太久，可是看著她露出瞠目結舌的表情、嘴裡還含著一口飯，這副滑稽的模樣又讓他想笑。
原來要堵得她啞口無言，其實也不怎麼難嘛！
這麼一想，鄭人維就沒那麼不耐煩，跟她共處的此刻也沒那麼令人受不了了。
於是，沈茉莉像是嗷嗷待哺的小娃娃，鄭人維則像是媽媽，他喂一口她吃一口，兩人沒說上什麼話，微風輕輕吹著，氣氛卻好得不像話。
有了這一次，就有第二次，無三不成禮。
從那之後，有十天半個月的時間，他們都形影不離。
撇開「午餐約會」不說，他有時還要幫她寫作業、幫遲到的她買早餐，甚至幫她一起打掃公共區域，但是隨著相處的次數越來越多、時間越來越長，他似乎不再那麼討厭沈茉莉了。雖然經常還是會被她氣到怒發直豎，快心臟病發，可是有時又被她出乎意料、與一般女孩完全不同的舉動逗笑，因而心情好上一整天。
不知不覺地，他越來越習慣她的存在，一天沒見到她，就覺得彷彿少了些什麼，甚至有點教人心神不寧……
午後三點，「豐裕書局」旁的公園裡，沈茉莉和她的好麻吉許子亭一人佔據一架鞦韆。
許子亭看著茉莉，總感覺她有心事，而且欲言又止，不像平時那般直來直往，有話直說。
不久之前，茉莉突然到書局來找他，問他能否外出一下。
於是他便向書局老闆──也就是自己的親叔叔打了聲招呼便跟著茉莉到這裡來，可是她卻只顧著蕩鞦韆想心事，眉頭隱隱聚攏。
她是怎麼了？
許子亭伸出手，輕輕拉住茉莉乘坐的鞦韆，讓它停下來。
「茉莉，妳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說？」俊秀臉龐上寫著擔憂。
「呃……」沈茉莉嚥了嚥口水，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想當初，她還拍著胸脯保證，說一切包在她身上，現在卻……
要是讓亭亭知道計劃失敗，英俊並不想認識他，這樣一來亭亭一定會傷心吧？
唉……她煩惱了一晚，就是不知道要怎麼說才不會傷害到亭亭。
「沒關係，我們是好麻吉啊，有什麼不能說的呢？」一陣風吹來，吹亂了茉莉的頭髮，有一綹髮絲就黏在茉莉頰邊，他極其自然地伸出手，替她撥開，動作輕輕柔柔，一如他的性格。
沈茉莉臉上難掩歉疚，知道自己不能再隱瞞下去了，便支支吾吾地說：「亭亭，其實……那個……那個……」
「妳……是不是要說那件事？」許子亭斂著眼，微微一笑。
其實看茉莉支吾其詞的樣子，他就知道肯定跟這件事情有關，如果他不先提出來的話，茉莉恐怕會持續結巴，就是不敢把結果告訴他。
「啊？哪、哪件事？」沈茉莉額邊淌出冷汗，連牽強的笑也顯得心虛。
「鄭先生的事。」他開始習慣性地低頭玩手指。
「呃……哦，對。」她抓抓頭。
「結果……是不好的嗎？沒關係，我能接受的。其實我也知道不可能，只是經過妳的鼓勵，才會抱著一線希望……」
看亭亭鬱鬱寡歡的樣子，沈茉莉急了，連忙說道：「不是這樣的，跟你無關，是英俊他、他、他……他不喜歡同性。」
「我知道……」他的嗓音又低了幾度。
看亭亭低垂著頭的頹喪模樣，她緊緊握著他的手，替他加油打氣。「沒有關係，亭亭，是他不懂得你的好，他會後悔的，這也代表你的真命天子還沒有出現。」可能是不願看好友難過，她安慰的話越說越離奇。
「沒關係……應該是緣分還沒到吧。」他的嗓音略帶苦澀。「茉莉，妳也不要太內疚，沒關係的。」
「亭亭……」沈茉莉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來安撫他的情緒，只好起身來到他身邊，摟著他寬厚的肩，拍拍他的背，無聲地安慰著。
許子亭低著頭，默默接受，心中充滿無限感謝。
這就是茉莉，每當他心情不好或者遭遇挫折，她永遠在自己身邊，這一輩子，他恐怕都無法離開茉莉了。
想到這裡，他微微一笑，放心把頭枕在她肩上，原本的煩惱似乎漸漸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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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假日的晚間近七時，「花蝶百貨」外的道路上車水馬龍，裡頭門庭若市，人潮來來往往、進進出出。
正值用餐時間，許多人陸續進入地下一樓的美食街內用餐，販賣商品的各樓層則顯得人潮稀少。
「LilyPink」櫃上，鄭人維正在替客人包裝購買的商品，俊臉上掛著職業性的微笑。
「小姐，我們現在有化妝品買三千送三百禮券的活動，您可以拿著發票前往四樓兌換禮券。」他盡責地向客人說明配合母親節檔期的促銷活動。
包裝、結帳完畢，送走客人後，同櫃的男彩妝師丹尼爾走了過來。「人維，換你去吃飯，這裡就交給我吧。」
「ＯＫ。」鄭人維笑了笑，回休息室拿了手機和錢包，準備去用餐。正在煩惱晚餐要吃什麼，迎面走來一個再眼熟不過的人，
「嗨！英──」沈茉莉正要開心揮手，便接收到一記殺人的目光，連忙改口：「呃，人、人人人維……」好拗口，真的太不習慣了。
撇開這個不說，他穿起黑色制服真的好有型哦！
可是……可是他為什麼要這樣看她？被鄭人維冷眼斜睨著，沈茉莉摀著怦怦跳的胸口，雙頰不知為何隱隱脹紅。
「妳又來幹麼？」如果說是巧遇，那頻率未免也太高了吧？
自從重逢以來，這傢伙就不時現身，每每把他搞得心煩意亂。她就是有種把他規律的步調打亂的本事。
還有，她臉怎麼這麼紅？她又去哪裡曬太陽了嗎？
這傢伙真是他看過最好動、最靜不下來的女生。一般女生能不曬太陽就不曬，不得已的話也會抹點防曬品，注重美白；偏偏她小姐超熱愛運動，太陽是她的好朋友，所以一身肌膚被陽光曬成蜜糖色澤，若打扮得辣一點，就快像一○九辣妹了。
腦中想像著她打扮成一○九辣妹的模樣，鄭人維不禁想發笑。
這傢伙一輩子都不可能有女性化的一面吧……
「我來找你吃晚餐啊！」她答得乾脆，不拖泥帶水。
「妳倒是把我的班表打聽得一清二楚。」他斂起笑容，瞇眼瞪她，有種被打敗的無力感。
她老是能算準他的休息時間或者下班時間，要不是約他喝茶就是吃飯，要不逛夜市，他不禁懷疑自己什麼時候跟她這麼熟了？
可恨的是，每次被她纏著煩著，他總會順著她──真是見鬼了，他是被她下蠱了不成？不然怎麼會這麼聽話？
「還好啦！」她有點驕傲。反正多送幾杯咖啡給他同事賄賂一下，要打聽到他的班表不是什麼難事。
「妳難道不知道每次跟妳一起吃飯，我都會食不下嚥？」鄭人維的腳步往地下一樓的美食街移動，不想在自己的櫃位前與她瞎扯。
「怎麼這樣說？」沈茉莉咕噥著抱怨道。「好歹我們是老同學，這樣講真傷我的心，鄭英──鄭人維，你嘴巴還是這麼不客氣。」
「不喜歡就不要來煩我啊！」他瞥了一眼矮自己半顆頭的人，涼涼地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