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頁 文 / 維多利亞·荷特
這時,在一瞬間的領悟中,我開始認識到所發生的情況。這個孩子,像阿爾文一樣,也怕馬。她當然會這樣的。她不是幾乎被踩死在馬蹄下嗎?
我相信,正如阿爾文經受的短時間休克一樣,這孩子也如此;不過出現在她身上的休克延續了更長時間。而且她從來不知道有任何一個人能幫助她與降臨到她頭上的黑暗搏鬥。
在這霧氣籠罩的樹林中,我就像是一個負有天職的女人。我不會背離一個需要幫助的可憐的孩子。
她受到以前的休克再度復發的痛苦。今天下午,她見到阿爾文落到馬蹄下,正如她經歷過的那樣——說到底,那不過是四年前才發生的事。
就在這時,我聽到林中傳來馬蹄聲,便喊了起來:「喂,我找到她了。」
「喂,來吧,利小姐。」我聽到應聲開心極了——幾乎是情不自禁地——因為那是康南的聲音。
我估計他從威德登山莊回來,發現吉利失蹤,便加入了搜索隊。也許他知道我到樹林裡來了,便決定與我結伴尋覓。
他出現在眼前了,吉利把身子更加緊緊地依偎著我,繼續把臉貼在我身上。
「她在這兒。」我喊道。他走近了我們,我又接著說道:「她累了,可憐的孩子。你把她抱起來吧。」
他俯身向前來抱她,可是她哭喊著:「不,不!」
聽到她說話,他吃了一驚,但是我並不吃驚。我已經發現了在緊張的時刻她會說話。
我說:「吉利,來和主人一起騎到馬上。我會在你旁邊走,拉住你的手。」
她搖搖頭。
我繼續勸說:「瞧!這是五月晨。它想馱上你回家呢,因為它知道你累了。」
吉利的眼睛轉向五月晨,我在她的畏懼中看到了暗示。
「抱起她來。」我對康南說。他彎下腰,一下子就把她抱到懷裡,放在他面前。
她還要掙扎,但是我不停地安慰她說:「你在上面很安全。我們回家會更快些。你會看到香噴噴的麵包和牛奶在等著你哩,吃完就上你那溫暖舒適的床鋪。我會一直抓牢你的手,在你的旁邊走。」
她不再掙扎了,可是一直把手放在我的手掌裡。
這樣,在我和康南把失蹤的孩子找回來以後,這不尋常的一天結束了。
當她從馬上被抱下來交給她外祖母的時候,康南朝我微微一笑,我認為那笑容是再可愛不過的了。因為這微笑絲毫沒有過去我見到的那種嘲諷意味。
我上樓回到臥室,狂喜之情包圍了我,正像霧氣瀰漫在俯邸的周圍。這歡娛之中帶有淒慘的色彩,但是歡樂是如此強烈,我這種悲喜交集的情感是難以理解的。
毫無疑問,我知道對於我出現了什麼情況。今天已經表露得非常清楚了,我幹了一件蠢事——也許是平生所做最蠢的一件事。
我第一次陷入情網,對一個完全不屬於我的世界的人產生了愛慕之情。我對梅林山莊的主人產生了愛情,我的內心忐忑不安,覺得他會意識到的。
在床邊的桌子上放著彭傑利醫生給我的安眠藥。
我鎖上門,脫去衣服,服了藥,上床去睡覺。
但是,在我上床就寢前,我望自己身上的棉織法蘭絨睡衣,這睡衣的鈕扣竟一本正經地扣到頸脖。這時我嘲笑自己念頭的離奇,以我家庭女教師的最佳口吻大聲說:「通過彭傑利一劑藥給你一夜很好的休息,到了早晨,你就會恢復理智的。」
以後幾個星期是我迄今為止在梅林山莊度過的最為愉快的日子。很快就清楚了,阿爾文沒有受到什麼大的痛苦。我很高興地發現她對騎馬的熱情絲毫沒有減退,她急切地問到黑王子的輕傷問題,認為她很快又要騎它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第一個星期過去之後,我們又恢復上課;她很樂意這樣做。我還教她下棋,在這方面她的進步速度驚人,如果下棋我讓她一個女王而處於不利地位時,她甚至能夠戰勝我。
但還不僅是阿爾文的進步使我那麼高興,而是康南呆在家中這個事實;使我驚奇的是,儘管他沒有提及出事那天我的衝動,不過顯然他注意到了,總是帶著他認為阿爾文感興趣的書籍和字謎、畫謎等出現在她的房間裡。
在最後的幾天裡,我對他說:「有一件事比你帶來的任何禮物都更使她高興,那就是你的陪伴。」
他回答說:「她該是個多麼奇怪的孩子,寧願要我而不要書和遊戲。」
我向他微笑,而他也對報以微笑,我又一次意識到他表情上的變化。
有幾次他坐下來看我們下棋。那時他總站在阿爾文一邊幫她。我便提出抗議,要求允許我再把女王拿回來。
阿爾文總是坐在那裡,臉上泛出笑容,他就會說:「瞧,阿爾文。我們要把我們的象放在那裡,那就會使我們親愛的利小姐注意防守了。」
阿爾文就咯咯地笑起來,向我投過勝利的一眼,我與他們倆人在一起是那麼快樂,變得粗心大意起來,幾乎輸了棋局。不過還至於哩。我從來沒有忘記在康南和我之間一場酣戰正在進行,我總是想證實我的勇氣。雖然只是下棋,但是我想向他顯示出我與他是棋逢對手的。
一天他說:「到阿爾文可以行動的時候,我們就駕車到福韋去舉行一次野餐。」
「我們有最完美不過的海濱可以野餐,為什麼要到福韋去?」我問。
「我親愛的利小姐,」他已經養成了一種稱我為他親愛的利小姐的習慣,「你們難道不知道別人的海濱比自己的更使人興奮嗎?」
「噢,好的,爸爸,」阿爾文嚷道,「一定讓我們去舉行一次野餐。」
她是那麼急於康復去參加野餐,每次都把送來的飯菜吃得一乾二淨,不停地談著這次遠征。彭傑利醫生很喜歡她,我們大家也都是如此。
一天,我對康南說:「你是她的真正良藥呢。你給了她幸福,因為你終於讓她看到了你意識到她的存在。」
這時,他幹了一件令人吃驚的事。他拿起我的手,輕輕地吻我的面頰。這次的吻與上次舞會之夜他給我的吻大不相同。這是飛快的、友好的、不帶慾念的,然而又是充滿深情的吻。
「不,」他說,「你才是她的真正良藥,我親愛的利小姐。」
我原以為他還要說出更多的話來。但是他並沒有說下去。相反,他突然離開了我。
我沒有忘記吉利。我決定為她做些努力,正像我曾經為阿爾文努力那樣。我想這樣做的最好辦法就是對康南把這件事談談。我相信他現在正處於對我有求必應的心境裡。一旦阿爾文病情好轉,他又會故態復萌,依然故我——把她淡忘,對我挖苦。我對這是絕不會感到驚訝的。因此我決定在我有成功的機會時,就拚命為吉利爭取。
一天早晨,我知道他在潘趣酒室裡,就鼓起勇氣到那裡去,問他我是否可以與他談談。
「那當然可以羅,利小姐,」他回答說,「與你談話總是一件快樂的事情。」
我開門見山地說:「我想為吉利做點什麼。」
「是嗎?」
「我不相信她智發育不全。我認為是沒有人嘗試過幫助她。我聽說過她的那次事故。在那以前,我以為,她是個很正常的孩子。難道你不認為使她恢復正常是可能有的嗎?」
我看到他的眼睛裡重又出現了嘲弄神色,同時他淡淡地說道:「我相信:對於上帝如同對於利小姐一樣,一切事情都是可能辦到的。」
我沒有理會他的簡慢。「我是請你准許我給她上課。」
「我親愛的利小姐,你來這裡教的這個小學生還沒占完你的全部時間嗎?」
「我還有點空餘時間,特裡梅林先生。家庭女教師都有的。我準備用業餘時間來教吉利,只要你不明令禁止的話。」
「假如我禁止你那樣做,肯定你會找其它方式去做的;所以我想如果我說:按你的計劃去教吉利吧,那樣事情倒會簡單些。祝你一切順利。」
「謝謝你。」我說,轉身要走。
「利小姐。」他喊道。我站在那裡等待著。
「讓我們很快舉行那次野餐吧。如果必要的話,我可以把阿爾文從馬車上抱上抱下的。」
「那太好了,特裡梅林先生。我立刻就去告訴她。我知道那會使她高興的。」
「你呢,利小姐,也會使你高興嗎?」
一時之間,我以為他要向我走來,便開始往後退。我突然害怕他會把一雙手搭到我的雙肩上,在他的觸摸下,我可能會洩露自己的情感。
我冷冷地說道:「任何有助於阿爾文有益的事都會使我高興,特裡梅林先生。」
我匆匆趕回到阿爾文那兒,告訴她這個好消息。
這樣,幾個星期過去了——奇妙的、愉快的幾個星期過去了,這段日子我時覺得是不可能再度到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