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米蘭夫人

第21頁 文 / 維多利亞·荷特

    「瞧!「阿爾文耳語道,」我爸爸就在宣佈舞會開始了。他總是與塞萊斯蒂尼阿姨一起跳,我媽媽與傑弗裡叔叔一起跳。我不知道這次他要和誰一起跳。「

    「他和誰一起跳?」我茫然地喃喃著,不過我的注意力也和阿爾文一樣完全被下面的場景所吸引。

    「樂師們就要開始演奏了,」她說,「他們總是用同一支曲子開始。你知道是哪一首曲子嗎?是《弗裡舞曲》。我們祖先中的一些人來自赫爾斯頓地區,當時就演奏這支曲子,從那以後一直這樣。你瞧瞧!爸你和媽媽總是先跳,或是與他們的舞伴們一道先跳,其餘的人也就跟著跳起來。」

    樂師們開始演奏,我看到康南拉著塞萊斯蒂尼的手,把她引入大廳中央;彼得跟在後面,他選擇了特雷斯林夫人作舞伴。

    我望著他們四人跳這個傳統舞蹈的最初幾步,我想:可憐的塞萊斯蒂尼!雖然穿著藍緞長袍,但是按照四部合奏曲跳舞時還那麼緊張,她缺乏康南的優雅和冷靜、特雷斯林夫人的美貌和她哥哥的儀表。

    我認為康南選擇塞萊斯蒂尼來宣佈舞會開始是令人遺憾的。不過那是慣例。這個家庭洋溢著傳統氣氛。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一直這樣做,常常不為別的什麼原因。呃,那就是大家庭行為的方式。

    阿爾文和我似乎對觀望翩翩起舞的人們並不感到厭倦。一個小時過去了,我們還在那兒。我想像康南的眼睛向上望了一、兩次。他知道女兒有在此觀望的習慣嗎?我想一定已到阿爾文就寢的時間了,也許在這樣的場合。寬容一點是許可的。

    她看著跳舞的人群時的狂熱把我弄呆了,彷彿她確信只要觀望的時間夠長的話,就可以見到她久已盼望的那張面孔。

    夜色降臨,月亮升了起來。我把目光從舞場轉向透過玻璃屋頂向我們微笑的凸月。它像是在說,你們沒有蠟燭,你們被放逐在歡樂和光明之外,不過我要把我的柔和的光輝賜給你們。

    這個長長的房間,由於受到輕柔的月光的撫摸,有了自身的神奇性。我感到在這個房間裡任何情況都可能發生。

    我又聚精會神地看著那些盡情跳舞的人們,他們在下面跳著華爾茲舞,我覺得自己被樂曲的節奏所憾動,當我曾被證實是個跳得很出色的人時,沒有誰比我自己更為吃驚的了。

    我那優美的舞姿把舞伴們都吸引過來,那還是在阿德萊德姨母認為可能為我尋到佳偶而帶我去參加舞會的日子裡。哎呀,阿德萊德姨母,參加舞會的請帖到頭來並沒有演變為其它的追求。

    就在我聽得出神的時候,我發覺一隻小手碰到了我的手,我被嚇得透不過氣來。

    我低頭一看,站在身旁的是個小個子,待到看清是吉利弗勞爾,我才安下心來。

    「你是來看跳舞的人嗎?」我問。

    她點了點頭。

    她沒有阿爾文高,夠不到星形孔。於是我用雙臂將她舉起來托住。在月光下我看得不甚分明,但是我相信她目光中那茫然若失的神情定然離她而去了。

    我對阿爾文說:「拿個凳子來,吉利可以站在上面,那她就會看得很清楚了。」

    阿爾文說:「讓她自己去拿。」

    吉利點點頭。我把她放到地板上,她跑到一個凳子跟前,把它隨手拿來。我琢磨,既然她能聽懂,為什麼就不能與我們其他人交談呢?

    阿爾文似乎不想看下去,因為吉種來了。她離開了窺視孔。下面舞廳的樂師們開始演奏總是讓我神魂顛倒的華爾茲的幾節序曲——我指的是斯特勞斯的《藍色的多瑙河》——阿爾文在日光浴室的地板上跳了起來。

    音樂像是對我的雙腳也起了作用。那天晚上我不知道什麼樣的情緒支配了我。似乎某種冒險精神闖進了我的體內,我抵禦不住《藍色的多瑙河》那迷人旋律的誘惑,便向著阿爾文舞過去。我過去曾隨阿德萊德姨母去舞場跳過華爾茲,但是我相信自己還從未像那天晚上在日光浴室裡那樣盡興地跳過。

    阿爾文喜不自禁地喝起采起;我聽到吉利也笑了。

    阿爾文嚷道:「接著跳,小姐,別停下來,小姐。你這個舞跳得真好。」

    於是我又繼續與想像中的舞伴跳起來,在月光輝映下的日光浴室裡跳著,一輪彎月正我向投以微笑。當我跳到房間的盡頭時,一個人影緩緩向我走來,我不再是形影單只地獨舞了。

    「你妙極了。」一個聲音說道,彼得·南斯洛夫穿著雅致的夜禮服,他挽著我,猶如跳華爾茲舞時挽著舞伴那樣。

    我的雙腳遲疑了,他說:「別……別。聽,孩子們在抗議了,你一定要陪我跳,利不姐,就像你命定要跟我跳舞一樣。」

    我們繼續跳著。我的雙腳跳起舞來,彷彿再也不肯停止似的。

    不過我說:「太越軌了。」

    「太高興了。」他應道。

    「你應當與客人們在一起。」

    「跟你在一起更有趣。」

    「你忘了……」

    「你是個家庭女教師?我能忘記,如果你願意讓我忘記的話。」

    「你完全沒以理由忘記。」

    「我只是想,如果我們都能忘記的話,你一定會更快樂。你的舞跳得多美呀!」

    「那只是我逢場作戲而已。」

    「我肯定,這只是你被迫在這個空房浪費的許多才藝的一種罷了。」

    「南斯洛克先生,你是否認為這句小小的俏皮話說完了呢?」

    「這絕不是什麼俏皮話。」

    「我現在要回到孩子們中間去了。」我們跳到離她們很近的地方,我看到小吉利的臉上露出狂喜的神色。阿爾文的臉上顯出羨慕的神情,在我繼續跳的時候。我簡直成了一個得意忘形的人了。

    我想,我懷有的念頭是多麼荒唐;不過,今天晚上我想索性荒唐一番,我想放縱自己。

    「原來他在這兒。」

    使我駭然的是,我突然看到幾個人走進日光浴室裡來,當我見到身穿火紅長袍的特雷斯林夫人在他們中間時,我的領悟能力並未減退,因為我知道,那火紅色衣服不論到了哪兒,康南·特裡梅林就會出現在哪兒。

    有人鼓起掌來,其他人也跟鼓掌。這時《藍色的多瑙河》的樂曲聲停了。

    在極其侷促不安之中,我把手舉起來攏了攏頭髮,我知道跳舞時一定把髮夾弄鬆了。

    我想:因為我的不檢點,明天我要被解雇了,也許我活該如此。

    「這個主意多麼了不起呀,」有個人說道,「在月光下跳舞。什麼能比這更適意呢?人們在這上面幾乎同下面一樣可以聽到音樂。」

    另外一個聲音說道:「這是個美麗的舞廳,康南。」

    「那麼就讓我們把它派作那個用場吧。」他回答道。

    他走到窺視孔前,透過洞口喊道:「再來一遍——《藍色的多瑙河》。」

    這時,樂曲聲又開始飄起。

    我轉向阿爾文。抓住吉利的手。人們已經團團起舞了。他們互相交談著,並不想費心壓低嗓門。他們何需放低嗓門呢?我不過是個家庭女教師而已。

    我聽到一個聲音說:「那是家庭女教師,是阿爾文的,你曉得。」

    「冒失的傢伙!我估計是彼得的又一個水性楊花的情人。」

    「我為這些可憐蟲感到惋惜。生活對她們來說一定是單調乏味的。」

    「不過在敞亮的月光下!還有什麼比這更墮落的呢?」

    「最近一個必須解雇的人,我相信。」

    「要輪到這一位了。」

    我的臉火辣辣地發燒。我想正視著他們所有的人,告訴他們我的行為並不會比他們中的一些人更為墮落。

    我感到一陣狂怒,又覺得有點害怕。我察覺到月光下有康南的面孔,因為他就站在我的附近,注視著我,我害怕,那目光意味著極不贊同的態度,我肯定他是這麼感覺的。

    「阿爾文。」他說,「到你房間去,把吉利也帶去。」

    當爸爸用這種語調說話時,她是不敢不服從的。

    我盡量冷淡地說道:「對,讓我們走吧。」

    但是,當我正要跟著孩子們走的時候,我發現我的臂膀被人握住了,康南向我走近了一點。

    他說;「你跳得好極了,利小姐。我從來就不會放過一個好的舞伴。也許這是因為我自己幾乎不擅長藝術的緣故。」

    「謝謝你。」我說。不過,他還是繼續挽住我的手臂。

    「我肯定,」他繼續說,「《藍色的多瑙河》是你最喜愛的一支曲子。你看上去……銷魂蕩魄似的。」說著,他就用雙臂摟住了我,我發現在他賓客圍繞之中,我正與他跳著……我穿著淡紫色布衣,戴著綠松石飾針,而她們穿著薄綢和絲絨,戴著綠寶石和鑽石。

    我很喜歡如水的月光。但我不勝羞愧,因為,我認為他生氣了,目的是要進一步使我蒙受羞辱。

    我的腳合上樂曲的節奏,暗自思忖:《藍色的多瑙河》對我來說將永遠意味著——與舞伴康南·特裡梅林在日光浴室裡忘情地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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