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古靈
金日聳聳肩,沒有回答翠袖的問題。「總之,我不用回家過年。」
其實翠袖也不太在意那個問題的答案,只一聽出他最後那句話的語氣肯定到不能再肯定,頓時興奮得笑開來。
「真的?」
「真的。」
「太好了!」她即刻轉而面對汪映藍,用央求與期待的目光瞅定後者。「藍姊姊,可以嗎?他可以和我們一道嗎?可以嗎?可以嗎?」
汪映藍淡淡瞥她一眼。「倘若其他人不反對的話。」
「不反對,當然不反對!」黃希堯忙道。
「我也不反對!」黃秋霞更急切的附議。
既然大家都不反對,玉弘明也不好再說什麼,於是,事情就這麼決定了,縱然有千般不願、萬分不悅,一腦袋炸藥,滿肚子窩囊氣,他也沒有流露出半分來,可見他的心機有多麼深沉。
「什麼時候出發?」
「此時此刻。」
然後,在往蘇州的官道上,同樣的情況又出現了,幾個人又不知不覺的分開來,汪映藍與其他三騎在前頭,金日與翠袖兩騎跟在後頭,只少了竹繼洪一個。
「我猜之前都是黃公子陪伴妳的?」
「咦?你怎麼知道?」
因為玉弘明一定會纏著汪映藍,黃秋霞又纏著玉弘明,而黃希堯是個溫和體貼的人,他必然不忍心任由翠袖一個人落單,相反的,玉弘明根本不會去考慮到其他人,如此一來,黃希堯陪伴翠袖,他就可以獨佔汪映藍了,這就是玉弘明之所以不願意讓他繼續跟他們一道走的原因。
他礙了玉弘明的好事。
相反的,如果黃希堯能夠分去汪映藍的注意力,黃秋霞也才有機會獨佔玉弘明,這是黃秋霞急著贊同的理由。
他幫了她的大忙。
「真給我猜著了?」
翠袖點點頭,往前探一眼,「不過說實話,我真的很不習慣呢,雖然藍姊姊說黃公子是好意,可是我寧願不要,不是我不知好歹,但每次都是他在找話同我聊,而我根本不知道該跟他說些什麼,好彆扭喔!」她委屈的嘟囔。
難怪一聽到他可以繼續和他們同路,她會高興成那樣。
「但黃公子人挺好,是個倍兒親切的人吧?」
「倍兒親切?」
「非常親切。」
「再親切也沒用,」翠袖嬌瞋地橫他一眼。「就跟你說,我跟那種年紀比我大上許多的成熟男人處不來嘛!」
唉,又是這話,真教人哭笑不得!
「翠袖姑娘,妳上回所說的,汪姑娘要搭救她父親,那是怎麼一回事,可以告訴我麼?」
「啊!」晶瑩的水眸猶豫地瞅著他,欲言又止。「那……那是……是……」
是什麼?
圓溜溜的大眼睛眨了兩眨,見她是了老半天還在那邊是是是,於是,金日的嘴角悄然往下掉,再可憐兮兮的抽了抽鼻子,還用袖子摁了一下眼角。
「妳不相信我麼?」
欸!他怎麼又要哭了!
「不是!不是!」翠袖慌忙否認,「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只是……」咬著下唇朝前方溜去一眼,又遲疑了。「只是……」
只是什麼?
大眼兒微微瞇了一下,旋即更用力的吸兩下鼻子,「不打緊,妳不想說就不用說,我……」又用袖子猛摁眼角。「可以諒解……」
聽他的聲音已經開始透出嗚咽的哭音,搞不好隨時都可能會放聲大哭起來,翠袖不禁更慌亂、更無措。
「喂喂喂,你別哭嘛,人家會以為我欺負你耶!」
「……」繼續摁眼角。
「好好好,我說,我說,你不要哭,我馬上說,馬上說……」
老天,這小妮子還真不是普通的好騙耶!
金日險些噗哧笑出來,急忙垂下臉兒,免得穿幫。「妳不用勉強,我……」
「不勉強,不勉強,我想說得要死,真的!」翠袖大聲抗辯,不敢再猶豫,急忙往下說。「也許你聽說過,幾個月前,河南學政被人舉發考試瞻徇這件事,呃,老實說,那位學政就是藍姊姊的爹爹,我們一直在找人幫忙說項,但沒有人敢插手這件事,後來我們碰上黃公子……」
她遲疑一下。
「汪世伯的案子是交由河南按察司審訊,而黃公子就是河南按察使黃大人的兒子,於是藍姊姊決定要藉由黃公子去認識黃大人,呃,你也知道,藍姊姊很美的,只要她稍微示點意,黃大人一定會娶她做妾,那麼或許黃大人在審訊上就會稍微放鬆一點,如此一來,汪世伯說不定可以無罪釋放,起碼罪刑也不會太重吧!」
好了,她都說出來了,他可以不哭了吧?
可是她講完大半天後,金日卻還深垂著臉兒,翠袖不由得又緊張起來,以為他哭得停不住了。
「喂喂喂,人家都說完了,你幹嘛還哭嘛,我……」
「我沒有哭。」
「呃?」
金日慢條斯理的抬起臉兒,表情十分怪異,「原來是汪士鍠……」他喃喃道,然後搖搖頭。「遲了,無論汪姑娘打算做什麼都遲了。」
翠袖呆了呆。「為什麼?」
「因為……」視線慢吞吞的移向前方那四騎,其中那副纖瘦挺直的背影,永遠都透著一股令人受不了的高傲。「這件案子早就結了……」
「耶?」
「不但案子結了,刑部也已定讞,你們現在去找河南按察使又有何用?」
傻著臉,翠袖好半晌沒反應,好像一時無法意會他到底在說什麼。
大半晌過後,她終於明白他說了些什麼,「不會吧,真的遲了?」膽戰心驚的嚥了口唾沫,「那……那案子是下了什麼判決?」她吶吶地問。
金日靜一下。「人發配至黑龍江充軍,家產亦充公。」
「什麼?」翠袖拔尖嗓門驚叫。「只不過放了一點水,沒有那麼嚴重吧?」
「不只放水,他還貪污收賄,」金日輕輕道。「皇上向來對這種事深痛惡絕,因而沒人敢站出來為他說項,一個不小心可是會被連累的。所以……」
他沒機會把話說完,翠袖已然策騎狂奔向前,好像馬尾巴著了火似的。
當翠袖慌慌張張的轉告汪映藍這件事時,他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玉弘明和黃希堯的神情都不太好看。
搞了半天,原來他們被利用了!
但當汪映藍策韁往回走時,他們仍然跟了上來,奇怪的是,汪映藍並不顯得焦急或擔心,依然非常冷靜。
「金公子,你說的是真的?」
「我沒必要騙你們。」
「但你如何會知道?」
金日聳聳肩。「汪姑娘忘了我是打哪兒來的了嗎?」
「京城。」汪映藍低喃。
「原來汪姑娘沒忘。」金日笑吟吟的頷首。「在京裡頭,只要有門道,想打聽消息並不難,有時候即便不去打聽,也會有那話密犯貧或愛侃大山的傢伙來找你甩片兒湯話,不花半點功夫便撿到消息,容易得很。」
「那麼金公子估計家父何時會被押送啟程?」
「這個嘛……」金日瞟翠袖一眼。「恐怕早就啟程了。」
汪映藍雙唇抿了一下,旋即策韁掉轉馬頭急奔而去,幾個人相互看看,半聲未吭,也隨後追去。
不消問,汪映藍肯定是要趕去看看是否真的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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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來不及了,汪士鍠早已被押送往黑龍江去了!
但汪映藍甚至沒有流露出絲毫難過與傷心,彷彿那種事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只顧馬不停蹄的即刻趕回家,果然汪府已被抄家,汪夫人只好帶著汪映藍年幼的弟弟、妹妹暫時住到小客棧裡去,人也病倒了。
在這年節前時分裡,連家都沒了,境況好不淒慘。
「汪姑娘,請妳嫁給我,我保證一定會好好照顧妳的家人!」雖說被利用,但黃希堯仍是捨不下汪映藍。
「不。」
「不?為什麼?」從這句略顯急躁的問話裡,可以聽得出溫和的黃希堯也有點惱火了。
也是,在這種窘境裡,黃希堯的請求等於是一口氣解決了汪映藍所有的問題,照說她應該千恩萬謝、感激涕零才是,誰知她連考慮一下都沒有便斷然拒絕,未免太不知好歹了。
「我是罪臣的子女,黃大人絕不會允許你娶我。」汪映藍語氣平板的說。
窒了窒,黃希堯的怒氣頓時變洩氣,因為汪映藍說的確是事實,他不由得萬分沮喪的落下目光,因此沒留意到汪映藍眸中飛快掠過一絲輕蔑與不屑,但另一個人注意到了。
「我沒有那種顧慮。」
聞言,汪映藍那雙冷沉的眸子徐徐轉注玉弘明,凝視片刻後,她還是搖頭,吐出同樣的回答。
「不。」
「為什麼?」
「你的心機太深沉,我沒辦法相信你這個人。」
玉弘明輕輕佻了一下眉毛,然而他並沒有生氣,依舊很平靜。
「但妳與我是同類人不是嗎?」
「是嗎?」汪映藍淡然反問。
「雖然妳極力隱藏自己,不過仍瞞不過我的眼睛,妳是個冷漠又高傲的女人,不僅看不起男人,也看不起女人,甚至輕視自己的父母,更不認為這天下間會有任何一個男人配得上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