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縛綁王爺

第26頁 文 / 決明

    她知道自己很焦急。她沒辦法站起來,甚至連自己拿茶杯都做不到,她成天只能躺在床榻上,以前是怎麼睡都嫌不夠,現在卻是不想睡也無法離開那張床,她當然會急。但她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表現得像一點也不在意,沒讓人看到她的焦躁,沒想到他發覺了。

    「妳看。」

    他將她的右手舉起,五指穿過她的指縫,緩緩收扣著,兩人掌心貼著掌心。「即使妳不動,我一樣可以將妳牢牢牽著,不會讓妳從我手裡滑開。妳慢慢來,我會一直在妳身邊。」

    可是……

    看著他握住自己的手,她也好想反握住他,用自己的五指也將他牢牢牽著,讓兩人的雙手收納成一個完整的圓……她暗暗咬牙,想命令自己的手指做出行動——

    握住他、握住他、快些握住他!握住呀……

    明明是她的手,為什麼不能聽令於她?!為什麼始終無法動彈?!為什麼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彎指都做不到?!

    就算一根指頭也行呀!她又不貪求自己可以馬上迴光返照成健健康康的人,只要一根指頭就好了嘛——

    一根指頭……

    動了!

    她看到動了!她的食指、她的食指真的顫動了一下!

    「我動了!」她驚喜大叫。

    「真的?!」

    「對對對對,我親眼看到,我的手指真的動了!」她感動得幾乎要飆淚,奇、奇跡——

    李祥鳳比她更興奮,擒著她軟綿綿的手來到面前,要與她一同見證感人奇跡的發生!他認真盯著瞪著,全然不敢眨眼,生怕錯失任何一幕會令他熱淚盈眶的畫面——

    奇跡!

    奇跡?

    奇……雞吧……

    呼呼吹來一陣湖風,將兩人的衣袖都吹得啪啪作響,她的發及他的發都在風中飛揚如浪,唯一不動如山的,就是她那完全沒抬過頭的蔥白纖指。

    「妳可能曬太陽曬太久了。」他以袖按去她額上的熱汗,打破尷尬的沉默,順便張開紙扇替她揚些涼風。應該是曬昏頭了,產生錯覺,不怪她。

    「它真的動了!它開始準備要反握住你的手,我發誓我看到了——」

    「妳如果口渴跟我說一聲,我倒水給妳喝。」

    「李祥鳳!你有沒有認真在聽我說?!」

    沒有,他正分心去倒水順便鋪上大片乾淨綢布,準備在這裡用午膳。

    「李祥鳳!」

    「來,呀——」早上才下的新鮮餃子,雖然有些涼了,但表皮嚼勁十足、肉餡香嫩誘人,一樣滋味極好,塞進她正巧大開的嘴裡。

    可惡!唔唔唔唔唔……

    她明明就看到手指有動靜,雖然小得可憐,但它是那麼努力想表達意見、想回握他,也想讓他看見她將他牢牢牽著,不會讓他從她手裡滑開——

    她一直有乖乖喝藥,也試過將自己當針包插的針灸療法,李祥鳳更是天天拿藥草熬汁為她熱敷,也用著揉麵團的力勁從不間斷幫她揉按身軀,換成爭氣點的麵團老早就發酵成好麵團,準備送進蒸籠去當香噴噴軟綿綿的出息饅頭,只有她,一點長進也沒有!

    萬一她真的一輩子就這副模樣了……

    唉,她連用手去抹臉歎氣都無法如願。

    她睜眼望著湛藍的天空發愣良久,緩緩轉動全身上下唯一勉強算是「活」的螓首,望向一旁的李祥鳳,他濃密長睫掩著眸,在暖陽灑下的如茵草地上舒服而疲累睡下,才念不到半冊的書攤壓在他胸口,另只手始終扣在她腰際不離,那襲灰色長袍披蓋在她身上,為她的單薄添衣。

    他將樹蔭下最舒適的涼爽蔭影留給她,自己則有泰半長軀被陽光曝曬著。雖說日光暖洋洋的,但姑娘家細膩的肌膚仍難逃曬紅曬傷的命運,他在小地方的細心總是不經意顯露出來。

    他吶,說穿了,就是個壞嘴巴的軟心腸。

    他不愛人時,口舌毒辣,也不管說話傷不傷人,他不會為任何人思量打算,一切只顧自己,別人的死活與他何千?

    可他一旦掏了心,便是全心全意,濃烈而純淨,不曾藏私、不曾保留,很難想像他這樣的男人陷入愛戀時竟會如此專情惟一,她成為他傾心眷寵的女人,輕而易舉操控他的七情六慾,他因她的一笑而笑得比她更開懷,也因她的顰眉而緊鎖起比她更深更難解的眉頭,她若為自己的癱瘓而惶悚不安,他又怎麼可能不會比她更惶悚不安?

    她現在或許什麼事都無法做,不過有一件事她能做到,也只有她才能去做,必須去做——

    她要保持開朗樂觀。

    她越是快樂,他才能同等快樂,若她總是哀哀怨怨,無法振作,以為自己是天底下最可憐悲慘的人,那麼他又該如何耗費心神安撫她?他又該如何從她身上獲得支撐下去的力量?

    臥病在床,身旁看顧的人不見得會比自己輕鬆。

    就算不為她自己,也必須為他,要振作!要努力!要相信自己,更要相信他!

    她臉上緩緩漾起堅定的笑,凝覷他,深深地。

    頑皮的黑髮絲懸垂在他頰際,隨著他的吐納時而拂動飛舞,時而安分守己乖乖貼在深邃俊逸的臉龐,偶爾撩跳到他的鼻尖,彷彿惡作劇想吵醒他,睡沉的他動動鼻翼,動作可愛得讓她想湊嘴過去吻吻那高挺的鼻,幾絲黑綢被他撥開不到片刻,又悄悄滑下來,再度黏在他好看的俊顏不走,突兀得像正彎著指,勾引她伸手為他撥開的慾望,讓他好好去睡。

    這是她最迫切想挑戰的目標。

    不過奇跡並沒有在瞬間發生,也沒有突然天降仙人揮揮手杖讓她恢復健康,為了這小小的目標,她花上足足三個月的時間,才努力讓自己的指尖撩起他的發,將它勾回他耳後。

    而她第二個目標,是將雙手探進他的衣襟裡,摸索他溫暖厚實又佈滿柔軟細毛的胸膛,用掌心去感受他噗通噗通的心跳。

    第二個目標,又花去她將近四個月的寶貴光陰。

    再五個月後,她如願以償拿自己冰冰涼涼的腳丫子去磨蹭他的小腿肚,他則回以令她哈哈大笑又驚喘不休的訝異及情慾目光。

    又過了五個月,她終於得逞地翻身坐在他腹間。

    至於她拉著他,奔馳在藍天綠地上,摔壞四隻紙鳶,也是在不遠的一年之後了……

    尾聲

    「有志者事竟成?」時常有人這麼問。

    「不,是誘餌太迷人。」她甜笑回答。

    「誘餌是什麼?」

    ……他卻死也不說,只用殺人目光掃瞪回去,不識相的人若想再多嘴,就要有心理準備會慘遭他最無情凌虐的報復。

    兩年後,寧太后妄想垂簾聽政,挾稚小皇帝以令眾官,上朝第一日,朝堂正中央攔著兩張偌大紫檀巨椅,一張上頭雕著繁複細刻的神鳥雄鳳,展著翅,張著牙,爪子銳利,鳳眼鑲著珍貴紅寶玉,炯炯有神;一張刻著神鳥雌凰,羽翼不若雄鳳威武,但凰眼凜冽危險,閃動冷藍寶光,栩栩如生,其餘百官退至椅後,誰也不敢越前。

    直到兩條身影悠哉晃來,一右一左落坐,動作一致地交迭起長腿,再接過小太監跪奉上來的參茶輕啜,兩人各托著一邊腮幫子,好整以暇看著寧太后從簾後落荒而逃。

    先皇被拉下龍座的事仍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是誰聯手做出此番驚天動地之事,眾人的記憶仍深刻得還沒忘卻,如今那兩人一右一左就坐在聖階之下,只有無知笨蛋才會想再挑戰先皇的愚蠢,惹上這兩名人物。

    又兩年,邊關兩大鄰國發兵襲來,小皇帝騎著小竹馬御駕親征——

    東鄰國君王鐵青著臉退兵!

    「這種欺負小孩子的事,說出去豈不丟臉?!我顏面何在?!」男人的尊嚴絕不建築在欺陵奶娃身上,特別是他這麼重視臉面的男人!要打等二十年後再說!

    西鄰國女皇也哭著喊退兵。

    「我沒辦法和一個比我兒子還小的娃娃作戰——」心腸柔軟的女人,尤其是為人娘親者,對稚娃有著莫名的憐惜,特別是她這麼重感情的女人……

    緊接著,是長達十數年的和平共處無戰事,尤其……小皇帝越長越發清秀雅致,唇紅齒白,嘴甜笑美人親切,鄰國甚至暗地裡組成「小皇帝愛憐護衛隊」,將昌隆強盛的國運綿延不絕、無止無盡地延續下去。

    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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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年很多年的很多年以後,她替他梳著滿頭銀白色的發,想起了年少輕狂時的往事,她靠近他這些年來也跟著蒼老不中用的耳朵旁,笑顫了聲音問——

    「你後來好像都不再逼問我屬不屬於你、你有沒有得到我這種破問題了。」

    以前,他老愛揪住她,要從她口中逼出他想聽的答案,不達目的不死心的任性。

    他舒服得像只乖虎,瞇閉著眼在享受被輕柔手勁梳弄的眷寵,聽見她這麼說時還是沒張開眼,偎在她的臂彎裡,笑揚著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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