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沈亞
而她幽幽轉醒,一睜開眼,便看見了蔚藍的天空,身旁的男人猿臂輕舒,將她攬入懷中。
「天亮了。」他輕聲說道。「是個很好的天氣。」
是啊,迷霧已經散去,她覺得自己剛從一場深沉的夢境中甦醒過來,連視線都變得清晰了。
轉頭凝望著木長青那雙溫柔深情的眼,想起自己斬斷的過去、想到自己險些失去的,她忍不住微微抿起唇,美眸低垂著呢喃:「是啊……終於,是個很好的天氣。」
第十八章
「O-YA!」
實驗室裡爆出驚天動地的歡呼聲,一群年輕人在小小的真空室前歡天喜地互相擁抱。
「恭喜啊恭喜!」
「成功啦!」
「YA!」
「嘩!真神奇耶。」少女的臉貼在真空室前面望著那只才剛剛死去的老鼠,她的表情居然有點不捨。「可是大寶好可憐喔……」
「吼!可憐什麼啦,都養它一整年了,它臨死之前為我們達成實驗也是天命所歸嘛。」濃眉大眼的年輕人豪爽地拍拍她的肩。「這是很重要很重要的發現喔,一定可以上牛頓月刊。」
「你們都不會難過哦?大寶也很努力耶,每天很勤奮地滾鼠籠、跑迷宮,吃得肥肥的讓你們做實驗,嗚!真是一隻苦命的老鼠……」
四個年輕人全靜下來瞪著少女,雖然他們一直都知道少女天性善良,可是為了一隻實驗的白老鼠這麼悲傷,會不會有點太誇張了?接下來她會不會說要幫老鼠大興土木弄個墳墓什麼的?
「明天就放假了,我們帶它去郊外安葬好不好?我絕對不准你們把他扔進垃圾桶的。」
果然!
「呃……」
「我明天跟女朋友約好了要去她家吃飯?」
「明天我已經定好舞台劇的票,要是不去的話就浪費了。」
「我明天加班。」
少女安靜地瞪了他們一秒,然後開始驚天動地地假哭起來。「天哪!我就知道你們最無情了,科學家這種生物天性就是殘忍冷血,落到你們手上的實驗動物沒有一隻有好下場的!就像之前的迷你寶、小點點跟水汪汪,現在連可憐的、活最久的大寶也被你們這樣血腥對待啊!嗚嗚嗚!」
「喂喂喂!你這樣有點誇張吧?大寶又下是我們殺害的,它可是壽終正寢耶!你知道實驗用的白老鼠『壽終正寢』的機率有多低嗎?」
「就是嘛!而且大寶達成了不可能的任務,它替我們證明了靈魂的存在。」
「雖然目前這項實驗結果還有待更多的佐證,但是我們相信大寶將會名留動物實驗史『永垂下朽』。」
「我不管!明天我要帶大寶去找個安靜的地方安葬。至於你們來不來,就看你們的『良心』了。」少女陰側側地說著,雙手輕輕地各壓住手上的可樂空瓶一端,只見那瓶子立刻像紙做的一樣被壓得扁扁扁扁。
「……」四名年輕人看得頭髮都豎起來了。要命!要是被孟可這種手刀掃中鐵定非死即傷。怎麼沒人考慮拿孟可做一下實驗?她這種恐怖的力氣也很有科學研究價值吧?
「你們在幹什麼?都沒事做?」突然,老闆任吉弟那陰騖的聲音出現,四名年輕人轟地作鳥獸散,速度快得驚人。
只有孟可還留在真空室前面望著那只名叫大寶的老鼠。
「嗯……活著跟死的時候相差0.9公克。」兩人的倒影映在真空室前的大玻璃窗上,只見他望著貼在玻璃窗上的數據面無表情地檢視。「原來一隻老鼠的靈魂重量是0.9公克啊,一個人的靈魂重量不知道有多少?」
孟可嚇了一跳,連忙回頭。「任大哥,你不會真的想知道吧?那很……很不人道耶。」
「很不人道?」任吉弟挑起了那雙俊眉。「我又不是把人抓來殺了測試,當然會找些快要死的自願者來做實驗。」
「可……可是……」孟可張口結舌,結結巴巴地望著他,不知該如何才能阻止這種殘忍的實驗。
「我們研究科學的當然要有追根究柢的精神對吧?」吉弟寵愛地摸摸她的頭。「你今天沒課嗎?要不要去吃頓大餐?我知道一家新餐廳的牛排很不錯唷。」
「不用了,我不餓。」孟可搖搖頭,雙眼依舊望著真空室內四腳朝天的實驗鼠,表情竟然微微帶著點心酸。
凝視她那嬌美可愛的側臉半晌,任吉弟兀自走開,那修長挺拔的背影顯得有些冷漠,只有那雙隱藏在背影後面的妖美俊眸閃動著幾絲複雜光芒。
孟可雙手貼在真空室的玻璃窗前神色黯然;如果……如果小壑在這裡的話,如果是小壑的話,應該會理解她的心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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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壑!」
年輕貌美的櫻塚夫人氣勢凌人地穿過了櫻塚家長長的穿廊,雖然她穿著一身粉藕色典雅和服,但走起路來的速度依然快得嚇人。而且當她喊出兒子的名字時,聲音大如洪鐘,與那古典美人的形象絲毫下合。
「小壑呢?」猛地推開書房的紙門,櫻塚夫人殺氣騰騰地瞪著一臉無辜的長谷川。「說!小壑呢?」
「呃……少爺他……應該在院子裡吧。」
「院子;:你說!下午明明就應該要跟美津家的千金喝茶的,為什麼你們兩個都沒有出席?!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失禮!」
「呃……可是少爺說——」
「不要以為你是他的家教就可以不把我的話當成一回事!」
長谷川終於歎口氣,放下手上拿著的書。「櫻塚夫人,小壑他不會再聽你的話去相親了,我勸你最好早點死了這條心,免得弄到最後連兒子也失去。」
「什麼?!」櫻塚夫人杏眼圓睜,不敢相信眼前這小小小小的家教竟然敢用這種口氣對她說話。「你剛剛說什麼?!」
「我相信你聽得很清楚了,應該不需要我再重複一次。」長谷川懶洋洋地舒展著那雙長腿。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
「你不用開除我,我自動辭職。」他微笑著起身,瀟灑地將書本一放,走過櫻塚夫人身邊時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氣——這麼美、這麼香的女人卻是這麼刁蠻傲慢;櫻塚壑怎麼看也不像是她的兒子,這女人到底是不是後母啊?
櫻塚夫人愣了一愣,怔怔地望著長谷川的背影,過了三秒才大夢初醒地惱怒了起來。「你給我站住!」
長谷川只是背對著她揮揮手,看來是真的連一片雲彩也不打算帶定。不過臨走之前還是得先見見他的小朋友。
無視於櫻塚夫人在身後大呼小叫的追逐,長谷川來到櫻塚家的中庭。半年過去了,那棵應該已經死掉的古老櫻花樹居然又重新活了過來,雖然看起來有點憔悴、氣色不佳,但總算是活著——就跟樹下的櫻塚壑一樣。
他就這麼站著,有時候可以站上老半天,只是凝視著櫻花樹,也許在進行什麼高明的靈通之術,但更多時候看起來就跟呆子沒什麼兩樣,連表情也是空白的。這種相思病恐怕是絕症,只有一張機票才能救治。
「嘿。」長谷川來到他身邊,學他的模樣抬頭看著櫻花樹。有什麼好看的呢?不過就是一棵樹,怎麼他老是看不膩?
「你要走了?」櫻塚壑淡淡地問。
「你怎麼知道?」
「長谷川!我叫你站住你聽到沒有?!」
櫻塚夫人怒氣衝天的聲音在長廊問迴響著,這就是最好的答案。一個人除非要離職了,否則怎麼敢在老虎頭上拍蒼蠅,惹惱僱主?
長谷川聳聳肩。「我定好機票了,明天就飛台灣……唉,檸檬發了好幾次mail誓告我了,她就快變心,嗚!」
「呵,檸檬不是那種會變心的女孩子。」
孟可又何嘗是呢?那天他們掉進那個奇怪的黑洞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櫻塚壑會悄悄地離開孟家?這件事一直讓他百思不得其解。但從櫻塚壑跟孟可兩人的表現來看,他們離開彼此的選擇很顯然是錯的。
「中國人有句話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意思是說,知道錯而能改過的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好事。」長谷川斜睨著他。「不知道這句話如果反過來說的話成不成立?『知錯不改,惡莫大焉』?」
「……你去台灣打算教日文?」
「啊?」
「千萬不要再用成語了,我怕你會找不到工作。」櫻塚壑誠心誠意提出建言。
「……我是去教日文,不是教中文啊……哼!」長谷川沒好氣地翻翻白眼,從懷裡掏出長方形的本子。「雖然你實在一點都不懂得什麼叫『尊師重道』,但我還是幫你定了機票。」
「……」櫻塚壑什麼話也沒說,回頭繼續望著櫻花樹。
「……」長谷川沉默半晌,終於按捺不住地將機票往他手裡一塞,念道:「隨便你。你這小鬼真下討人喜歡!明明因為相思病搞得半死不活的,卻又寧願繼續病下去。每天看著這棵笨蛋樹有用嗎?難道孟可會從裡面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