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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文 / 朱蒂·麥克諾特

    他的眉頭糾結在一起,聽著她說完。「我來這兒為了我今晚說的話道歉。」他說,聽上去憤憤不平,但是滿含歉疚。

    「好,」薩拉冷冷地說,「你已經完成了。這沒有改變我的主意。」她伸手要關門,但是他用腳抵住了。

    「還有什麼事?」她質問道。

    「我才發現我不是來道歉的。」在她可以反應過來之前,他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將她拉向了自己。「把你的手從我身上拿開——」她咆哮著。突然他的嘴俯衝下來,一下子捕獲了她的唇,這是一個強硬的吻,但很容易讓人抵抗,直到它柔軟下來。驚愕,氣憤,夾雜著令她駭然的快感加速了她的脈搏,但是她一動不動地站著,既不掙扎也不合作,不給他任何的滿足感。

    等他一鬆開她,她就立刻朝後退了一步,用右手摸到了門把手。「攻擊就是你給那些跟你約會的蕩婦準備的前戲嗎?」她大聲問道,還沒等他回答,薩拉就把門猛地一推,在他面前砰地合上了。

    薩拉整個人都僵直了,她呆在原地,直到她聽到他的車子發動。然後,她慢慢地轉過身,無力地斜倚在門上。她直愣愣地看著她為她的客廳而精心挑選的那些飾品——一個精美的瓷花瓶,一把古董腳凳,一張小巧的路易十四桌子。這都是她最喜歡的物件,十分精製,它們是些美麗的符號,標誌著她為自己和孩子們設計的有朝一日將來臨的美麗人生。

    卡特。雷諾茲在自家的辦公室裡掛斷電話的時候已是暮靄時分,他在轉椅上左右搖晃,從身後巨大的圓形玻璃窗向外望去。舊金山的天際線在他的眼前伸展著,包裹在層層的霧氣中,神秘而令人興奮。兩個星期後,他不得不放棄這些,而去面對棕櫚海灘三月裡一成不變的藍天。這是他的家族歷經了幾代人的重要行程,是一個他的祖母不會允許他丟棄的傳統。

    近幾年來,他越來越對每年兩次的棕櫚海灘游感到厭煩,覺得這是對他生活的干擾,而且逃脫不了,但是在剛才的電話之後,這次行程突然充滿了能改變他生活的許多可能。幾乎一個小時,他呆在原地一步也沒有離開,反覆設想著一系列複雜的場景。接著,他轉過身,按了一下電話上的一個按鈕,接通了房子裡的對講器。「雷諾茲太太在哪兒?」他問應答的僕人。

    「先生,我想她晚飯前在她的房裡休息。」

    「那我女兒呢?」

    「我想她和雷諾茲太太在一起,在給她唸書,先生。」

    得知兩個女人在一起,這讓他感到很高興,他起身向三樓走去。四十年以前,他祖父的建築師把家裡的套房給安置到了那兒。沒有乘電梯,他徑直走上了裝著華麗的黑鐵扶手的寬闊樓梯,接著轉向右,下到了一個鑲嵌式裝潢的大廳。大廳裡懸掛著他祖先的肖像,他們從那厚重和雕刻繁複的畫框裡若有所思地望著他。

    「我很高興你們兩個在一起,」他邊說,邊由湃瑞斯給他開了門,讓進房間裡。房間讓他感覺過於幽閉,窗上終年懸掛著絳紫色織物簾子,擋住了射進來的光線和飄蕩在空氣中的濃濃的薰衣草香味。他試著不讓這些影響自己的情緒。他用手臂環住了湃瑞斯的肩頭,朝著他的祖母微笑了一下。她正坐在火爐邊一把巴羅克式的椅子上。她的一頭白髮挽成了一個髮髻,

    衰弱的身體穿著一襲灰衣,高高的衣領由一枚碩大的金絲和紅寶石製成的胸針緊扣在一起。艾迪斯·雷諾茲看上去就是一個富有的吹哨人的母親,除了她的脊柱更僵直一些。

    「什麼事,卡特?」她用一種儼然不可侵犯的聲音問道。「快點說,行嗎?湃瑞斯正在給我唸書,而且我們正看到故事很精彩的一部分。」

    「我給你們倆帶來了一條令人興奮的消息。」他說道,溫文爾雅地等著湃瑞斯坐定。

    「思瓏剛才給我打來了電話,」他對她們說,「她改主意了。她決定在棕櫚海灘和我們會合,和我們一起共度兩個星期。」

    他的祖母懶懶地縮進了她的椅子裡,而湃瑞斯則一下子從自己的椅子裡跳了出來,她們對於這條消息的評論正如同她們的形體反應一樣截然相反。

    「你做得不錯。」他的祖母像皇室成員一樣衝他微微側了側頭,抿了抿嘴,這是她向來最接近微笑的表情了。

    他的栗色頭髮的女兒瞪著他,神情緊張地如同一匹即將要跳柵欄的純種馬。「你,你不能就這麼走進來,在最後一分鐘告訴我這件事!我以為她不會來。這不公平。我不該來處理這種局面。我不想去棕櫚海灘!」

    「湃瑞斯,別瞎鬧了。你當然會去棕櫚海灘。」他扭身轉向門,最後幾個字說得彬彬有禮,但是充滿了威嚴,如同法令。

    「我們在那兒的時候,」他又說道,轉過來面向她,我希望你會盡可能花時間和諾亞在一起。你不能指望嫁給一個你想盡一切辦法要逃避的男人。」

    「我沒有逃避他。他去歐洲了!」

    「他會來棕櫚海灘。你在那兒的時候可以把這段失去的時間補回來。」

    科特妮·梅特倫屁股倚在他哥哥辦公桌前皮椅子的扶手上,注視著他把文件一一裝進兩個公文包裡;「你才從歐洲回來,就又準備好要走了。」她嘟噥著,「你離家的時間比在家的時候多得多。」

    諾亞抽空瞥了一眼和他有著一半血緣關係的十五歲的妹妹。她穿著一條緊身的、亮閃閃的黑色彈性纖維的裙子,剛夠遮住她的大腿根,上身罩一件熱辣的粉色上衣,只能遮住胸部。她看上去就像一個可愛但喜歡發脾氣的、被寵壞了的孩子,喜歡那些旁人覺得難以接受的暴露的衣服,他印象中的她就是這個樣子的。「見鬼你究竟在哪兒買了這些東西?」

    「我碰巧穿了最頂尖的時裝——我的時裝。」她煞有介事地對他說。

    「你看上去就像一個娼婦的。」

    科特妮並不理會這話。「那麼這次你會離開多久?」

    「六星期。」

    「是公事還是娛樂?」

    「兩個都沾一點邊。」

    「上次你帶我去巴拉圭也是這麼說。」她言辭鑿鑿地說道,「天一直在下雨,而你的那些『商務』朋友抄著衝鋒鎗。」

    「沒有,他們沒有。他們的保鏢帶著衝鋒鎗。」

    「你的『商務』朋友也有槍。手槍。我看見了。」

    「那是你的幻覺。」

    「好吧,你是對的,我錯了。那次是在秘魯,你的生意夥伴在夾克衫裡揣著槍,不是在巴拉圭。」

    「現在我想起來了,我為什麼再也不帶你和我一起出差了。你盡給我添麻煩。」

    「我很聽話的。」一張紙從他的辦公桌上滑了下來,掉到了地上,科特妮把它撿了起來,遞還給他。

    「無論怎麼樣,結果都是一樣的。」他邊說邊接過了紙,看了一眼,然後塞進了公事包裡的一大堆東西裡。「但是,這次湊巧,我去的是棕櫚海灘,不是巴拉圭,也不是秘魯。棕櫚海

    灘——你記得——我們在那兒有一棟房子?每年我們都會趁你放寒假的時候去那兒。你父親現在在那兒。我和你明天也會在那兒。」

    「我今年不去。爸爸會把他所有的時間都花在高爾夫課上。你則會把你所有的時間花在緊閉的門後面,不是一連串的會議,就是電話會議,如果你不是在幹那些的話,你就會呆在幻影號上——開會或是電話會議。」

    「你把我說得比塵土還乏味。」

    「你是乏味——」他瞅了她一眼,表情中幾乎難以察覺的變化讓科特妮匆忙地改正了她的說法。「我是說你的生活很乏味。都是工作,沒有娛樂。」

    「這是一個同你的生活非常清晰、生動的對比。怪不得你看不見我的優點。」

    「你在棕櫚海灘的時候,哪個幸運的女士會暫時成為你在性方面關注的對象?」

    「你是在找打屁股。」

    「我大了,不能打屁股。另外,你不是我父親也不是我母親。」

    「這再次證實了我對上帝的信仰。」

    她打算換個話題。「昨天我在薩克斯第五大道看見湃瑞斯了。他們也要去棕櫚海灘。你知道,諾亞,要是你不小心一點的話,有一天早上醒來你就和湃瑞斯結婚了。」

    他把一支金色的水筆和鉛筆扔進了一個公事包,啪地一聲關上,接著轉動了一下組合鎖。「那將會是有史以來最短暫的婚姻。」

    「你不喜歡湃瑞斯?」

    「不是。」

    「那為什麼不娶她?」

    「她只是個初涉愛河之人,對我來說太年輕了。」

    「你說對了。你四十歲,有過一段婚史。」

    「你是想惹人厭?」

    「我不想;這麼說很自然。如果湃瑞斯像你一樣也結過婚,那你是不是會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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