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戀人常不在

第12頁 文 / 唯川惠

    這個女人把咖啡杯送到嘴邊。可是,早就喝光了,她頓時顯得怔忡不安似的。我

    看這個女人心裡也滿緊張。

    「聽說你跟媽媽是朋友。」

    「嗯,非常要好。」

    「為什麼要爭朋友的丈夫?」

    「我也不想的。」

    「可是,事實放在跟前了。」

    「說的也是。」

    「單刀直入好了。還我爸爸。」

    這個女人跟侍應生揚手,再要一杯咖啡。她用眼神示意,問我要不要,我搖頭。

    侍應生提著銀壺為她斟咖啡。她拿起蒸氣裊繞的咖啡杯,呷了一口,像是定過神來。她還沒有回答。

    「聽說你現在當上總編輯,每天埋首工作。媽媽可是一無所有,她只能夠在家裡當個主婦。你當年就是不肯放棄工作沒有跟爸爸結婚吧?你一直都做自己喜歡的工作,現在就別再從媽媽那裡攫去爸爸了!我不願意媽媽這二十六年的光陰枉過。」

    這個女人放下咖啡杯,直勾勾地盯著我。我的年紀可以當她女兒了,她待我的態度倒是對等的。

    「奈月,你就只管認為,人生最艱難的日子都讓你媽擔下來,我就好像是橫手奪去美好的成果似的。也許你說得對。不過,有時候,最難熬的日子,卻是最幸福的時候。你媽媽,為丈夫張羅三餐洗燙衣服,這些都是幸福。有甚麼比為愛的人生兒育女來得幸福?你媽媽並不是一無所有,她有過一段充實的歲月呀!跟我拚命工作,有看同等的份量。」

    「也不一定要看上爸爸呀!這個世界還有很多男人呀!」

    「對,我也曾經反覆想過,為甚麼偏偏要愛上你爸呢?也試著讓自己喜歡其他人,到頭來還是不行。覆水難收,我的人生都已經沒有回頭路了,欺騙自己、猶豫躊躇,就只有換來遺憾。我想,你爸也是_樣的心情。對不起,我真的覺得非常對不起你、你媽,還有千穗。可是,我不能夠放棄。就是為了二十六年的歲月,更加不想放棄。」

    夕陽傾瀉,陽光從庭園那邊長長地斜照過來。拉下遮陽的垂簾後,咖啡室蒙上淡淡幽暗。就在這個時候,響起了鋼琴演奏,是電影《向日葵》的主題曲。誰都沒有錯,到頭來卻是大家部落得不幸痛苦,就是這麼一個故事。很久以前,我跟爸爸一起看過這齣電影的錄影帶。電影終結,爸爸的眼睛紅了一圈。這時,一陣濃稠的憂傷突然湧上心頭,我緊抿嘴唇。

    「不管你說甚麼,我都無法接受爸爸跟你一起。可是,當女兒的,也委實沒資格干涉。爸媽離婚一事,我想你再等一下,待媽媽的情緒整理好再說。」

    「我一點也不著急。你媽媽不願意,我可以維持現狀。」

    「是嗎?我明白了。」

    我拿起皮包站起來。

    「奈月。」

    這個女人把我叫住,我別過頭來。

    「好高興能夠跟你見面,謝謝你。」

    我默默地低下頭來。

    「失陪了。」

    回到家裡,媽媽就在廚房裡準備晚餐。千穗也在,她負責剔掉豌豆的根梗。一個好像沒事發生,風平浪靜的光景。我提高嗓門笑著說:「我回來了。」媽媽跟千穗都別過頭來。緊繃的情緒是難以排解的,但媽媽卻有她的方式,千穗也有她的方法,兩入都拚命到底,維持日常生活

    的方向。

    「我買來這個。」

    我提著蛋糕盒,高高舉起至眉梢。裡面是她們愛吃的乳酪餡餅。

    「走運了!」

    千穗揚聲,媽媽堆起笑容。

    我的媽媽,我的妹妹,還有我自己。我對家人的那份愛,錯雜了悲哀痛苦。

    好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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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份寂寞在皮膚深層慢慢翻動剝開。我試著分析這種情緒,卻找不出其他合適的字彙,就只剩下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寂寞」。

    小時候,就曾經以為爸媽都要撇下我不管了,就有那麼一瞬間感到徬徨恐懼。夜半三更躲進爸媽的被窩裡,這樣子才會睡得穩穩當當。被窩裡總是曖烘烘的,有一種像繭一樣的氣味。

    現在長大了,爸媽那個可以讓我躲進去的被窩消失了。可是,我仍然渴望一個溫暖的被窩,渴望一個可以驅去寂寞的繭。

    我想跟時男見面,想聽一聽他的聲音。

    寂寞就有本領推翻很多事情,讓我變成一個溫柔的小女人。跟浪費了的時間比較起來,看不清前景更教我惴惴不安。我要抓緊時間,痛痛快快地愛一場。我的情緒拐進死胡同了,只有撳下時男的電話號碼。

    可是,沒有人接聽。大概是外出吧?我沒法定下心神,留下短短的口信就掛線了。

    第二天是星期日,早上就給時男打過多次電話,還是沒有人接聽。流動電話都關了。我沒法打發這份寂寞,默得發慌,度過了冗長的一天。

    假期過後,我打去時男的公司,說出廠他的名字後,電話裡頭的女孩子回覆得乾脆。

    「他上個早期開始放假了。」

    「呀?放假?多久呢?」

    「不知道,聽說日子不短的。」

    「是嗎……麻煩你了。」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日子不短?就是說不是三兩天了。發生甚麼事呢?是不是哪兒去旅行了?怎麼不跟我說一聲呢?我試著再打去他的家,結果還是一樣。

    下班後,我去時男家跑一趟。撳盡門鈐都沒有人,我唯有拿著另配的鑰匙開門進去。

    滿屋子狼藉,七零八落。空啤酒罐、零食袋、佐酒小吃的袋,還有吃剩的杯麵放著不管;上班用的西裝沒有掛起來就隨處亂丟、弄得皺皺褶褶的。看見桌子廠放著今天的報紙,才敢肯定時男還窩在這裡。

    我等了好一會兒,他還是沒有回來。受不了,我站起來。結果是來一次大掃除,洗好杯盤碗碟,洗好衣服。給皺巴巴的西裝燙得貼貼服服的放進衣櫥裡。

    已經快要十點鐘了,時男還沒有回來。沒有打開電視機,不聽音樂,淨抱著膝蓋坐在房間中央。聽到有人上樓梯的聲音,我整個人跳起來,可部是願望落空。十_點鐘了,我只好放棄。

    留下簡單的便條,走到門口去。關燈關門。走去車站的途中,到便利店上繞了一圈。我感到洩氣,在夜色裡獨行。

    時男到底沒當_回事。

    他應該讀過字條了,也知道我上過他的家,就是沒有捎來半句話。

    我不懂他。是不是要甩我呢?可是太奇怪了。放長假又是怎麼一回事?他連有薪假期都幾乎沒打申請過。逢年過節,都是提早回公司上班的。他明明熱愛工作,我實在不敢相信他會平門無故放假。

    總之,我想跟時男談_談。他現在那個模樣教我不安,_顆心都沒著落了。

    可是,找不到他,他也不在公司。

    說起來,也許……

    我暗忖。

    也許,小夜子會知道他的行蹤。

    第六章

    時男放蕩生活的難

    已經有十天沒有上班了。

    話雖如此,星期六、日部過了兩次,實實在在休假,就只有六天。有薪假期差不多有二十天,公司應該不會算我是無故曠工吧。

    要盤算這種事情,自己都覺得丟臉。左算右度的打甚麼主意?有薪假期還是曠工都無關宏旨。怕坐火車上班,就已經不是上班族。不過,還是殘留那麼一點點上班族習性,也真夠滑稽。

    在這十天裡,我終日無所事事。睡覺、起床、吃飯,喝酒,然後又是睡覺、循環不息。

    才不過一陣子罷了,我原來的日程可是排得滿緊湊的,現在突然空白一片,以為總會不習慣吧?可是,只有第一天覺得無聊,第二天就馬上適應,任時間隨意流去,一睜開眼睛都已經日上三竿了,窩在家裡喝啤酒,閒閒散散的又到黃昏了,肚子餓吃點甚麼的又是夜晚了,列車站附近的小酒館喝兩杯就已經夜半三更,然後就心情輕鬆的回家蒙頭大睡。

    不錯哇,也挺舒適。只要是有薪假期就不愁沒有薪金。就算辭職,也有失業保險金;自己也攢了一點錢。這種生活也真不壞,活脫是個天堂。

    下午喝啤酒,晚上喝威士忌,日本酒。我已經拽住那種可以教人舒暢、醉得剛好的竅門,就讓酒精在身體裡蔓延擴散,直喝到那道界線為止就好了。也怕宿醉的苦,

    不過,蒙頭睡_覺就好了。

    今夜,我提早回家。慣熟的那家小酒館有_幫學生來聚會,吵吵鬧鬧的教人受不了,也就乾脆回家繼續喝。當然少不了要利用自動販賣機,買來幾杯杯裝酒。

    到家了,走在街上,我隨意抬頭看看自己的房間。窗戶溜出一點燈光,以為自己忘了關燈,可是,馬上就知道是奈月來了。

    奈月這副睥性,看見家裡雜七亂八的,就准要拚命打掃執拾吧?我想起她穿上圍裙,忙著抹這抹那的姿態。我喜歡這樣的她。可是,現在怎麼了?光是想像,就有一股濃稠的憂鬱襲人來。我收起腳步,在夜色裡走上回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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