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戀人常不在

第11頁 文 / 唯川惠

    媽媽的話叫教穗愈發毛躁。

    「別來這套了!甚麼為了我跟姐姐!想著就煩!為了來自單親家庭,就不聘用我的公司,我才不稀罕!更加不會跟瞧不起自己的人結婚。現在這種亂七八糟的狀態才是活受罪。到底也是爸爸搭上別的女人撇下我們呀!還要跟他糾纏不清,我反而覺得難堪丟瞼!」

    「千穗!」

    我語帶譴責。她的話我又怎麼會不懂?可是聽進媽媽的耳朵裡也太殘忍了。媽媽也真的嘴唇微微發顫。

    「你上二樓去!」

    「可是……」

    「別說了。」

    我的語氣重了,千穗好像也知道自己說過頭,踏上樓梯。

    我別過頭來看著媽媽。她緊緊地捏看一角破爛的拼布。

    「媽媽,千穗的話也有道理的,你沒有必要為了我們不肯離婚。我們不要緊的,都已經是成年人了,倒是媽媽,你還是接受不了吧?」

    「離婚吧。」

    「不,不行,絕對不行。」

    「你想爸爸回來?想跟他重修舊好?」

    媽媽盯著我。

    「這也是爸爸的義務吧?」

    「義務?」

    「對。我這二十六年下來,可克盡當妻子和母親的義務。」

    「這些都只是義務?」

    我不懂媽媽的心態、只感到一陣冷颼颼。是愛到底的反面情緒。我們有半晌無言相對,媽媽卻突然說話了。

    「媽媽呢,結婚之前,就在出版社上班,負責一本婦女雜誌的編輯工作。」

    「嗯,我知道。」

    怎樣不知所措都好,也只有點頭和應。她的話聽過無數次了。

    「跟你爸爸結婚,他希望我辭掉工作,專心一意照料家庭。我也很迷惘,到底也順著他的意思了。就是有_點點拗不過他的感覺。婚後,就生了你們兩姐妹,也負責照顧奶奶。你也知道,奶奶臥床五年,每天我就只管讓家事纏身,不過也算是命。」

    媽媽繼續慢悠悠地追憶往事,我只好默默聆聽。

    「在出版社上班的時候、有一個叫佳代子的同事。我當了主婦,她卻一直小姑獨處繼續工作,現在當上總編輯了。那個時候你還小,她曾經到過家裡來多次了,不記得了?」

    「記不起來了……」

    「如果我繼續工作,說不定可以攀上這樣的位置。我們的工作能力可是不相伯仲的。不,我還要比她強。在編輯會議上,就多採納我的意見。」

    我摸不透媽媽為其麼要兜起這些陳年舊事。

    「那個同事怎麼了?」

    「那個時候,她也喜歡爸爸。她卻不肯放棄工作,爸爸就不曾為她動心。」

    應該不會吧?

    「難道爸爸跟她?」

    「對、爸爸跟她一起了。」

    「……」

    媽媽咬緊嘴唇。

    「家務全落在我的頭上來,為他生孩子,替他照顧奶奶,人生的一切麻煩都壓在我身上了,現在他卻說要跟佳代子結婚!他把我困在家裡,現在卻要逃之夭夭,要邁步另一個人生!哪有這麼自私的!我才不要讓他得逞!絕對不會由他胡來!」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媽媽。她木無表情,眼神空洞,眼睛都不眨一下。我搜不出半句話來。儘管讓我說了,三言兩語在媽媽過去沉重的年年月月裡,就是沒有半點價值吧?

    媽媽終於收拾給剪碎了的拼布。

    「快去睡覺。」

    「可是……」

    「別說了,快睡。」

    我也只好順從她。

    登上二樓,我在千穗的房間跟前佇著。喚她卻沒有半點反應。我試看輕輕推開房門,看見床上被子脹脹的,微微顫抖。她嘴巴要強,卻是傷透了心。

    兒時的記憶夾著一陣苦澀兜上心頭。曾幾何時,只要給爸媽擁進懷裡,甚麼不安恐懼都會消失。任你多眷戀那些幸福日子,都已經一去不復返。這個家漸漸毀了,壞了,慢慢消失。

    過了三天。

    媽媽再也沒有碰過那些拼布,倒算是平靜過來了。千穗也如常上大學。

    媽媽不再提起「離婚」兩個字。看來,她已經捏穩主意不肯退讓。這種狀態還要繼續膠著吧?結婚二十六年,身為我們的母親、人家的妻子,一個女人,就光憑一張紙來清算筒中的年年月月,你教她怎麼可以一下子把生活方向調整過來?

    我一直想,愈想就愈覺得爸爸可惡。要是那個女的是青春少女還好過一點,卻竟然是媽媽的朋友,這可是徹徹底底違反規則了。

    我放下工作,跑到一樓接待處,用公共電話給爸爸打過去了。我一直瞞著媽媽,跟爸爸用這種方式斷斷續續地保持聯絡。

    爸爸接聽了,他馬上問起媽媽。

    「媽媽怎麼了?」

    聲音包含了沉痛。

    「那份離婚協議讓她大受打擊。那個晚上情緒有點不穩,現在總算平靜下來。

    「是嗎……」

    「跟你一起生活的女人,是媽媽的朋友?」

    「知道了?」

    「聽說是媽媽獨身時候,一起工作的明友。」

    「呀呀,就是這麼一回事。」

    「爸爸,你未免太過分了!如果你替媽著想,就根奉幹不出這種事情來!」

    「我對不起媽媽,當然,也對不起你們。」

    「爸爸,真的無法補救了嗎?跟媽媽就不可能重新來過?」

    「對不起……」

    這句話不知道說了多少遍。這一陣子,爸爸就淨是賠罪。他們是我的父母,兩人的關係卻沒有我幫得上忙的餘地。

    「讓我碰個面。」

    「哦?」

    「讓我跟那個女人見個面。」

    「奈月……」

    「我想看看地。好想知道一個教爸爸甘心拋棄妻女一起生活的,是個怎麼樣的女人。」

    「……」

    「你擔心我會惡言相向?」

    「不是,我不介意你們碰面。你要說甚麼都不要緊,我只怕會讓你難受難堪罷了。」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爸爸想了半晌,最後還是答應了。

    「明白了,過幾天我會聯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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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天後,我接到爸爸的電話。他說星期六三點鐘,銀座某家灑店的咖啡室。明明是我自己提出來的,現在卻有點畏縮了。爸爸馬亡察覺出來,就說取消都可以,我卻不要放棄。「我去。」短短的一句回答,說完就掛線。

    到了那一天。

    我踏進酒店,大門的接待員那張笑瞼幫了我_把。地氈軟綿綿的很有彈性,踏在上面感覺舒服。拐向左邊就是咖啡室,我朝它走去。

    我跟侍應生說好,已經約了人,就馬上尋找爸爸的蹤影。我緊張得有點步履踉蹌。走到差不多中間的位置,我看見爸爸了。他也認出我,從沙發上站起來。還有一個女人也跟著站起來了。我的眼神畏怯不定,無法清楚捕捉那個女人的形象,就只管走近他們。

    「這是我的女兒,奈月。」

    爸爸給我們介紹,我默默垂下頭來。

    「我是岡部佳代子。」

    我隨著聲音抬起頭來,跟她的視線碰上了。她一臉祥和,嘴角甚至牽起笑意。不年輕了,也不漂亮。不過,一襲貼身剪裁的灰色套裝,就教她顯得沉穩有智慧,渾身上下散發對生命的自信。

    我坐在沙發上,點了一杯奶茶。也不懂要怎樣打開話匣子,我像是盯看怪物似的,目不轉睛地看著擱在膝蓋上的一雙手。

    「也許你都忘了,小時候,就是你上幼兒園之前,我們已經碰過面了。」

    那個女人這麼說。

    「你媽媽說,你有過敏症,為你張羅飲食就要費盡心思廠。妹妹千穗才出生不久,她真操心得不得了。」

    「現在才是糟透。」

    我送她短短的_句,她也接不上話了。

    爸爸不做聲抱著胳膊,盯著天花板。他不抽煙的,看來就有點不知道如何自處。

    三人的空間就像給一層雲母似的脆弱薄層裹起來,只消一句話,薄層就要啪喇啪喇剝落。彼此無法靠近。就算是爸爸,我也覺得跟他有著前所未有的距離。

    坐在爸爸和這個女人跟前,腦海裡

    儘是討厭的想像。爸爸為了這個女人拋棄我們?他跟這個女人生活,跟這個女人親吻親熱。我覺得噁心。

    「福山。」

    聽到自己的名字馬上抬起頭來。原來不是喚我,是叫爸爸。

    「可以的話,我想跟奈月單獨談一談。」

    爸爸一瞼為難。這個女人,一定是看穿了我的想像吧?爸爸瞄著我,我點點頭。這樣子我倒是輕鬆多了。

    「是嗎?那麼我走了。奈月,明天給我電話。」

    「好。」

    爸爸就離開咖啡室了。我跟這個女人面對面坐著。心裡是千言萬語。不光是我的,還包含了媽媽和千穗心裡的一筐話。可就是無法宣諸於口,這點有口難言的苦叫我心煩意亂。無言的時間任地流淌。

    「不用急,慢慢來,把心裡的話逐一說出來好了。」女人說。

    我先吸了一口氣,提出第一個問題。

    「我們早就認識,就在他跟你媽媽結婚以前。」

    「我不是這個意思。」

    「說起來,大概是七年前吧,我們開始交往。你爸爸任職的公司,是我們雜誌的廣告客戶,我們就碰上了。久別重逢,總教人份外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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