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席月紗
除了燕歸來,管柔柔根本不會讓人碰她,又怎麼可能讓陌生人幫她梳頭呢,但是從前的她只會拚命大叫,像這樣亂跑還是第一次,
眼看兩人快看不見背影,東伯男連忙追了上去。
毫無武功的管柔柔跑得並不快,事實上她很快就停下了腳步,然後開始失魂落魄地走著。
燕歸來試著想拉她回去,但是她卻像下認識他一樣的拚命掙扎,怕她會傷到自己,他怔怔地鬆手,直到東伯男跟了上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沉默地跟在失去控制的管柔柔身後,慢慢等她恢後平靜。
「發生了什麼事?」燕歸來口氣很不好的問。他被她陌生的眼神搞得情緒很壞。
「那女人給她梳頭。」
知道他不可能是問管柔柔,東伯男抽出腰裡五彩繽紛的扇子回答。這樣的情景和心情,實在需要一把熱鬧的扇子比較好。
只是梳頭?又是五年前的過去在困擾著她,不知道她記憶中幫她梳頭的是不是那個男人。燕歸來陰沉著臉,控制不住的殺氣瀰漫著,他保護了五年的寶貝怎麼可以讓給別人。
「柔柔從不照鏡子梳頭。」他需要說些話來分散注意力,不然他會去殺了所有膽敢奪走她的人。
「無妨,反正我把她嫁給了你,你就算幫她洗個五十年澡我都沒意見。」東伯男笑了笑,「只是,你的身體下休息撐得住嗎?」
扯了下嘴角,燕歸來搖搖頭道:「這點病根本不算什麼。」
五年來多少風浪都熬過來了,只是發點燒真的連小意思都算下上。
失魂落魄的管柔柔穿過雨後的林子,不知不覺來到了繁華的埠頭。站在路中央,人群熙熙攘攘從身旁來回穿梭,綿長的埠頭邊停靠著幾十條船,撐桿在清澈的江水裡寫著漣漪,陽光透過江水反射在每個人臉上。她閉上眼,風裡有濕潤水氣的味道,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在她沉睡多年的心頭浮出。
冷不防被人群推向一旁,她驚得連忙躲過,倉惶抬頭看到被分開的路中,—個穿紅衣的老漢牽著一頭側坐著新娘的驢子。新娘一身紅色嫁衣,頭上蓋著紅蓋頭,後面還跟著一頭毛驢馱著她的嫁妝,人們為了讓他們順利通過而自動分開一條路。
「這是我們這裡的風俗叫『走嫁』,此地多山多水不好走,很多山裡的新娘沒辦法坐轎子,於是讓父親牽著驢子送女兒出嫁,大家看到他們都會讓路,擋人姻緣在我們這裡是最天理不容的。」東伯男對燕歸來解釋著。
燕歸來根本什麼也沒聽見,他一瞬也不瞬地看著管柔柔的瞼。她的樣子好像有些不同了,臉上的表情漸漸由迷離變得清晰,彷彿沉睡的人在緩緩轉醒。
她的視線跟著紅衣新娘移動,看她在埠頭下了驢子,並在父親的攙扶下上了船。船上一個等候多時的老婦人接過她的嫁妝,父親就牽著驢子在埠頭上看著女兒離開。船開後新娘終於忍不住偷偷揭開一角蓋頭,留戀地看著在風中揮手的父親。
一滴很久很久沒能落下的眼淚悄悄滑落,在陽光下劃下一道閃亮的淚痕。曾經她也有過那種幸福的感覺,在很久以前,她好像也是一個待嫁的新娘。管柔柔愣愣的接住瞼上滑落的淚珠,如寶石般晶瑩的眼淚在她的手心閃爍,恍惚中她聽到一個溫柔呼喚她的聲音。
「柔柔,我的柔柔。」
輕抬起淚眼,她不再迷濛的眼四處尋找那溫柔的嗓音,為什麼她會覺得那聲音如此熟悉呢?
終於她轉向了燕歸來,眼裡閃爍著陽光般的色彩。
燕歸來臉上慢慢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柔柔現在的眼神清澈得一如天山上的雪水,她的微笑正在朝他柔柔地展開。他的柔柔終於醒了,而且在對他笑。
她伸出於向他走來,意識清醒地向他走來,不是平日的癡傻,不是雨夜的妖嬈,那是最真實的管柔柔。
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看著她翮然……穿過他走向身後一個俊美得不可思議的男人。順著視線的牽引,兩人的手十指交握,然後像久別重逢的戀人一般,完成了相隔五年的擁抱。
燕歸來沒有回頭去看。那個曾經傻氣地叫著他阿來的女子,無數次在他懷裡嬌喘的女子,在雨中生死相扶的女子,他用生命守護的女子,在他懷襄沉睡了五年後,微笑著迎向了另—個男人的懷抱。
陽光下,兩個彷彿不食人間煙火的璧人相擁如畫,奪取每個人的呼吸。
他這個凡夫俗子只能在一旁被嫉妒啃噬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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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軟轎裡,管柔柔靠在雲雁落的肩上滿足的睡著了。嘴角含笑,她的夢停在五年前最甜蜜的時光。
五年前的陽光下,在回春城邊最高的秀女峰上,十六歲的她一臉燦爛地對他笑道:「我是天下獨一無二的管柔柔,我的丈夫是天下獨一無二的雲雁落,我們一起守護著這片天下獨一無二的美景。」
那時侯,連一直帶著淡淡憂鬱的雲雁落也笑如陽光……
他著迷地看著肩頭管柔柔唇邊甜蜜的笑容,不知道她夢到了什麼讓她如此開心,如果可能,他願意為了這抹笑容,重複一萬遍所有能讓她幸福的事情。可是他的時間不多了,他邊咳嗽,邊掏出手帕接住口中不停外湧的鮮血,努力嚥下腥甜。他還不想死,不想在幸福唾手可得的時候死去。
轎子外的李隨君聞到了淡淡的血腥,連忙揭開轎簾一角遞入一枚腥臭的藥丸,雲雁落接過後和著嘴裡的血吞下,血方才止住。然後睜開眼貪婪地看著愛人甜美的睡容,卻沒看見李隨君黯然地放下轎簾。
遠遠的,東伯男陪著一瞼陰沉的燕歸來跟在他們身後,而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意讓他想拔腿逃跑。
他當然知道燕歸來現在超級不爽,身為人家的哥哥,他認為自己有義務安慰他一下。
「你別這樣,他們認識十年了,再說她剛醒來可能不記得這五年的事情。」
彷彿置若罔聞般,燕歸來還是殺氣十足。
「告訴你個好消息,雲雁落再活也沒幾天了,你沒看他吐血吐得血都快干了。」
「都快死了還不老實找個棺材躺著。」從牙縫裡蹦出這幾個字,燕歸來恨恨地握緊拳頭,然後揮劍掃向路邊大片的綠蔭。
東伯男看看那片慘景,咽嚥口水繼續陪著笑臉,「你就當可憐他臨死前的心願吧。」
聽到這句話,燕歸來更加陰沉地瞪著前面的白色軟轎,希望他的心願不要太過分,他既然可以為了柔柔成為這樣的燕歸來,那麼他也可以為了柔柔成為一個嗜血的惡鬼。
一行人上了船,轎子就直接抬進了船艙。
在燕歸來殺過去拆掉船艙之前,東伯男拉住了他。「你放心,他現在的情況就算有心也力不足。」
燕歸來沒有收回視線,那些根本不重要,沒有一個丈夫可以容忍自己的妻子和別的男人共處一室。
「柔柔剛剛清醒,你不希望她再受刺激吧。」
他聞言怔住,然後隱忍地握緊劍,但仍站在船艙的窗外監視著裡面的動靜。
東伯男看得搖頭歎氣。這樣的一個男人,居然可以為了他妹妹如此瘋狂,不禁讓他有點受寵若驚。
「你……」做為她的兄長,似乎要表態才對,「你放心,柔柔永遠是你的妻子。」反正這個雲雁落絕對活不了多久。
他沒有回頭,燕歸來依舊靜靜地站著,忽然冷冷地問:「既然這樣你為什麼還要帶柔柔來見他?」
東伯男抽出扇子無力的揚了兩下,苦笑道:「也許他的確是對不起柔柔,可是他也算是一個值得尊敬的男人。」
大凡出色的人都要承受比一般人更多的磨難。雲雁落是一個絕世的美男子,但不幸的他也是雲粱七州的守護者,很多事情並下是尋常人可以控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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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船行駛了三個時辰後終於到了目的地。管柔柔還在甜美的夢鄉,雲雁落也疲倦地闔上眼睛,兩個人靠在一起,月光下,無辜得像是兩個孩子。轎子從船上一路抬到了紅葉山莊,這個在夜色中的莊院,小巧而精緻,卻不像雲王府般富麗堂皇。
東伯男奇怪地挑了下眉,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來這裡。
燕歸來神色更難看了,他的身體也許已經到了極限,但他依然沉默地緊緊跟住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轎子終於到了廂房門口,雲雁落醒來下了轎子,望著管柔柔的睡瞼,他不忍心叫醒她,於是上前嘗試著想將依然沉睡的她抱人房間,結果卻令虛弱的身體嘔出了血,他蒼白的俊臉更加慘白,李隨君想幫他卻被他拒絕。一個男人連心愛的女人都抱不動,簡直是莫大的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