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夏蕗
「不……不是啊……」師爺頭搖得跟博浪鼓兒似的。「糧倉、糧倉根本就……根本就沒米啊!」
「放肆!」承先忍不住一拍桌。「睜眼說瞎話,明明去年皇上還荊表了你們,說你們未雨綢繆、糧倉豐足,難道都是騙人的嗎?!」
「這……這……」吳知縣聞言,臉也垮了。
師爺禁下得王爺的震怒,情急之下,什麼都招了。「這也是沒辦法啊!打從在吳知縣之前,糧倉就一直是這樣,每任知縣都是以少報多,甚至還向商家借糧米來充場面,原先我們只是不想讓雍宛落個難看局面,只是沒想到去年大旱至今,附近的縣郡都受到影響,如此—來,敝縣的義倉存糧反而成了眾縣之首,還獲得了表彰。
「混帳!」—個茶壺迎面飛去,當場砸在師爺胸前。
李歡兒狠狠嚇了一跳,頭一回看到承先如此盛怒,那種氣勢讓她摀住了嘴巴,說什麼都不敢叫出聲音來!
「王,王爺,」不知何時,吳知縣也已跪了下來。「王爺請聽下官說明,下官……」
「本王聽你說?本王是傻子不成!」承先氣得頭昏眼花,他早知道背後有鬼,可真正知曉來龍去脈之後,他還是火大的想立刻就把吳知縣踢出窗外。「維宛的百姓在你眼中算什麼?螻蟻?你泛下欺君之罪不說,本王已親臨雍宛,你還睜眼說瞎話!吳知縣,你可知道,在你英明的治理之下,雍宛已經成了人口買賣的猖獗之地!我身旁這個丫頭,就是你私下縱容的最好人證!像你這種尸位素餐的昏官,本王要不摘了你的烏紗帽,怎麼對得起天下黎民和皇上!」
「王爺!」吳知縣完全被睿親王的氣勢給壓倒了,拾著頭圓瞠著眼,嘴巴宛如金魚一樣一開一合。
承先懶得再看他一眼,逕自發落。「來人啊!給我扒去他這身官眼,打入大牢聽候審訊!還有,與義倉事件有所勾結的人,一個也不許漏了,統統給我抓起來!」
「是!」不知從哪冒出來一隊親兵,帶頭的竟然還是德子,原來德子早就調來軍隊俏悄候著,只待王爺一聲令下。
外頭豪雨欲來,屋內亦是風雲色變。不一會兒,那原本神氣活現、不可一世的吳知縣就被官兵們脫得只剩一件單衣,狼狽至極地上了腳鐐與手銬。
承先摸著他保養得宜,還散發著淡淡的薰香味兒的官袍,諷刺一笑:「吳大人啊吳大人,這恐怕是本王最後一次這樣叫你了。你似乎十分愛惜你的官服,只可惜,你忘了順道維護自己的官聲啊!」
語畢,他厲聲呼喝。「帶走!」
「是!」親兵們中氣十足地回應了一聲,連拖帶拉地將吳知縣給帶走了,吳知縣一時間不能接受事實,還大喊大叫著,然而卻沒有人理會他。
乒乒乓乓地一陣混亂過後,室內恢復了平靜,只有外頭的歡呼聲、雨聲不斷持續。
「給我水。」
承先的聲音無力的響起,李歡兒驚覺回神,這時才發現他整個人靠在椅背上,恍如虛脫一般,連忙跳起來,為他倒了一杯水。
承先接過水,慢慢地抿著抿著,疲憊至極之際仍帶著一股從容,讓歡兒看得有些發愣,好一會兒才想到要開口。
「那個……到底是怎麼回事?」
「唔?」承先短促的應了一聲。
「為什麼真的下雨了?難道,你真的會法術不成?」她指著窗外那已漸成淅瀝雨幕的光景,詫異地問。
承先聞言,微微一笑。
「你陪在我身邊這幾天,見過我施法擺壇嗎?」見歡兒搖搖頭,他又道:「自然是沒有的。」
「那……」歡兒還想追問,承先卻打斷她。
「有一種人,向來對空氣中的水氣特別敏感,我就屬於那一類人,另外,你還記得我幫你買的糖人兒嗎?」
歡兒點點頭。
「我在等小販制糖人兒的時候,無意中發現地上的蟻窩附近出現了大群的蟻群,這一向被視為即將下雨的細微徵兆。」
「可是你難道沒想過,萬一這些都不准,你不就失敗了?到時吳知縣就等著看你的笑話……」就憑著這些也不知道准不准的東西就確定能下雨,他……他對自己的能力也太有自信了吧!
「不會失敗的。」承先突然神秘一笑。「十歲那年,本王因為貪玩跌傷了膝蓋,傷癒之後雖然行動無礙,但自此每逢下雨或天氣轉壞之前,關節必感酸痛,這可是預測天氣的萬靈丹,配合本王觀察的種種跡象,是絕對不可能出差錯的。」
「啊?」李歡兒一呆。「可是我們這兒都已經乾早好久了,你怎麼知道一來就會下雨?」
「你大概也不太瞭解宮廷裡的官制吧!」承先耐心地解釋。「朝廷之中有一個叫天星官的職位,專管天象及占卜之事,本王來雍宛之前,已與他細商過這一帶的天候與節氣,雍宛的旱象本就已有漸漸解除之兆,因為周圍的縣郡已經明顯回春,只是你們位在旱區的中心,加上受到吳知縣的苛政蒙蔽,是以一時之間感受不到。」
「這麼說,這裡發生的一切,都早在你的如意算盤裡頭?」李歡兒愣愣地問著,沒想到這男子腹中經緯如此寬廣,所有看似隨意的舉措,其實都暗藏著這般的用心……
面對她的驚訝,承先卻露出了曖昧的微笑。「不,至少買下你,就不在我預期之內。」
李歡兒雙頰紅了紅。「你大可不必那麼做。」
承先不置可否地笑笑。「出門在外身邊有個丫頭也不錯,倒茶遞水、賞心悅目。
「你花五百兩買我在你身邊,就為了幫你倒茶遞水?」會不會太浪費了點啊!
「王府裡頭各有專職,你就負責這單項也不為過。」承先笑著說道:「何況想在本王身邊伺候的人多的是,你可是半途殺出就搶了個好位置啊!」
李歡兒又好氣又好笑。「你還知道貧嘴,倒不如留點力氣回驛館去休息。」
「不急啊。」他閒適地說著,看著窗外的雨。這場雨,還要下一陣子呢!」
順著他的視線住窗外望去,那雨線交織而成的水幕,正從天上不停地垂降著,往下看,淅瀝的雨打在歡騰鼓舞的人群身上,臉上,也深深地觸動了她的心……
不自覺地摀住了自己的胸口,歡兒察覺了一件事。
不管她願不願意,承先確實是個值得敬佩,值得她跟隨的男人,他說的對,能跟在他身邊做事,確實是她這個鄉下村女的莫大福分,也是她平凡人生中的最好遭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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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又是三日過去。
承先在驛館經過充分的休養生息之後,精神明顯已有回復,但在閉門謝客的這三天內,雍宛縣城卻宛如經過一場大地震,吳知縣去職拿罪待審,一干相關人士也紛紛遭到緝拿,縣府糧倉在鄰近州縣的援助之下運來了一車又一車的糧米,等待配糧的民眾從天亮站到天黑,卻無一人抱怨,所有人都充滿了喜悅。唯一與三天前相同的是,雨還是細細綿綿地下著,像要撫慰這片荒蕪的上地般,雨水連落到泥土中都是那樣的輕柔。
「再過不久,新官就會派任至此了,到時候就能看見雍宛恢復從前的樣子了吧!」李歡兒靠在門邊喃喃自語著,臉上的表情充滿欣慰。
披著一件白袍的承先,正來到她身後,聽到她說的話,開口問:「你看得到嗎?」
乍聽他開口,李歡兒嚇了一跳。「你耗子投胎的啊?走路無聲無息的嚇死人!」
承先聞言微微一笑,整個人忽地貼到門邊,微微歪著頭,點了點她的鼻頭道:
「真是教不會啊,說話這麼不討人喜歡,這樣帶回王府的話,恐怕要受到不少排擠呢!」
「你說什麼?」李歡兒一愣。
她早該想透的,承先不是本地人,遲早要回皇城,她是被他所買的丫頭,自然也是要跟著去的,此後山高水遠、千里迢迢,她又如何能再次回到雍宛?
「想通了?」承先的話在李歡兒耳邊響起,李歡兒咬了咬下唇不語,神色之間突有—抹悵然。
「我……不可能留下來,對吧?」這問題連自己都覺得傻氣,承先的回答自是可想而知。
「當然不可能。」承先毫不猶豫地回答,其實早已看透了她心中所想。「莫非你還擔心你爹?」
李歡兒身子微微—顫,直覺抬起頭來。「才……才沒有!」
「如果沒有,反應這麼激烈做什麼?」承先語氣依舊溫和,目光卻變得冷淡。
「你還是把你父親的事情忘了吧,那種把女兒當作財產隨意變賣轉讓的人,不配做父親。」
「不許你這樣說他……」李歡兒正想答辯,德子卻忽然出現了。
「主子!」
德子氣喘吁吁地跑過來,一手指著外面,正想說話時,卻因為王爺貼在李歡兒身旁說話這一幕而突然梗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