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夏蕗
李歡兒辟哩啪啦的說了一大串,說完才發現承先直瞧著她,彷彿十分驚異。
「我沒想到你認真起來,倒也能說出一番大道理。」半晌,他下了一句結論。
「誰在跟你講道理!我是在罵你!」瞧他這般不痛不癢的,李歡兒一肚子火也沒處發。
「成了、成了,你對一個身體虛弱的人凶什麼凶?讓人瞧見了還以為你欺負人呢!」
「喝,講不過別人就裝可憐,像你這種人居然還是王爺?」李歡兒蹙著眉瞪他。
「如果不是王爺,又怎能坐在這裡求雨?」承先懶懶地道。
「真是……」李歡兒實在拿他沒轍,索性起身,承先拉著她的手卻不打算放開。
「不是告訴過你了嗎?別把我手裡的東西抽走。」他不厭其煩地又重複了一句。
李歡兒忍不住糾正他。「那不是東西,是我的手。」
「有什麼關係,不也是我的嗎?」
承先答得隨意,李歡兒的心卻驟然一陣劇跳,連回話都忍不住結結巴巴起來。
「你……你夠了沒有?為什麼一直拿、拿我尋開心?」
「拿你尋開心總比找你晦氣好多了吧?」承先將李歡兒拉回身邊坐下。「總之別走,在我旁邊坐一下吧。」
他語氣和緩、溫柔,就像邀請對方喝茶那樣自然,方纔的爭吵就像拌嘴一樣的在他的輕笑裡煙消雲散,這讓李歡兒剎然驚覺,自己是無法抗拒他的……
更讓她氣餒的是,她知道自己從來沒有真正的討厭過這個人,就算他花了錢,用那種不見得誠懇的方式買下她的人,她還是、還是沒辦法抗拒他的要求,他的召喚。
要沉淪在他的溫柔之中,想必很簡單吧?
靜靜地呆坐在他身邊,李歡兒暈呼呼地想。
第六章
祭典的最後一日。
廣場已經安靜了下來,但是仍舊擠滿著人群以及竊竊私語的聲音,所有人都在期待的,無非是同一件事情。
「真的會下雨嗎?」
「應該會吧……」
「王爺都親自出馬了呢……」
「要是不下雨該怎麼辦?」
種種的猜測在人群中蔓延開來,連李歡兒都沉不住氣了,心裡的焦躁全化成了不停的來回踱步。
「停下來歇一歇吧。」唯一氣定神閒的,只有依舊老神在在的承先。「這樣走來走去你不累嗎?」
李歡兒一呆。「你背後有長眼睛嗎?」
「我有耳朵。」承先簡短地答了一句。
「我走路很輕款!」歡兒更加目瞪口呆。
就在這個時候,樓下忽然傳來一陣重重的腳步聲,李歡兒連忙探出頭去,一看不得了,連忙縮身回來,跑到承先面前,氣聲說道:「是吳知縣……」
「我知道。」承先睜開眼睛,似要穩定歡兒心情般地給她沉穩一笑。
這時吳知縣人已上樓,對著承先行了跪禮。
「下官參見王爺。」
「禮可免了,起來吧。」承先沒有回頭,保持一貫姿勢,淡淡地說著:「有什麼事嗎?」
吳知縣聞言微微一笑,現在他可不像剛開始時那樣倉皇失措了。
他慢慢地繞到承先的身側,瞇著眼微笑道:「王爺身體覺得如何?還行嗎?」
「當然不行。」承先並沒有睜開眼睛。「本王雖自幼修身惜福,倒也沒嘗試過這麼多日不進飲食,看來日後得時常這麼做才行,否則居於上位,卻不能感受百姓的痛苦……」說到這裡,他刻意頓了一下。「雖然這種父母官多的是。」
吳知縣不痛不癢,反正當官的別的本事可以沒有,就是一身皮得夠厚。「王爺真是用心良苦哇!下官真是慚愧,不過王爺,眼見求雨期限將屆,可是卻連一滴水也沒有下來,下官實在有點擔心,想來跟王爺商量商量,不知道王爺這邊……有個什麼對策沒有?」
承先睜開眼睛,看著吳知縣涎苦瞼的表情,反問道:「你這麼問本王,恐怕是你有『對策』吧?」
「下官豈敢,下官豈敢,下宮只是怕王爺威譽受損……」
「這麼說你是不看好會下雨嘍?」
「沒的事沒的事,下官只是希望,王爺有萬全的準備。」吳知縣仍舊笑嘻嘻的。「不然下官是怕,到時王爺離開雍宛的時候不是那麼好看……」
「原來吳大人對本王的臉面如此關心,」承先笑了笑。「這麼說本王還該感激你心了?」
「下官只是一心為王爺想。」吳知縣道:「下官有一個提議,不知道王爺是否願意接納?」
「你說吧。」承先也不想浪費多餘的體力跟他耗,與其明槍暗箭,倒不如乾脆聽吳知縣演講算了。
「下官是想,假如、假如時限已到,但是天仍未雨的話,這個開糧倉的事嘛,是否可以緩上一緩?」
「唔?」
見王爺似有意聽他說,吳知縣更熱切地道:「王爺,您也知道雍宛的百姓苦哇!身為他們的父母官,不幫他們想還能怎麼辦?糧倉是最後的老本,不到萬一,千萬不可貿然開啟,否則萬民爭取,反而造成騷亂,再者,明日將來是否有雨都是未知數,一旦糧米告罄,到時人民又該何以為繼?還請王爺三思啊!」
「你考慮得倒是周詳。」承先扯了扯嘴角。「說到底你還是不願開糧倉就是了。
「不是不開,下官是為了……」
「同樣的話不必再說了。」承先揮揮手示意吳知縣別再多費唇舌。「你的意思我都明白。」
「王爺體察下意,卑職不勝感激。」吳知縣實在摸不準這王爺心裡到底在想什麼,不過目前最要緊的,還是想辦法阻止開糧倉,觀察著王爺的臉色,他陪笑說道:「王爺乃千金之軀,多日未進食,下官已經備好一桌酒菜在樓下的廳堂裡,王爺不妨下樓,讓下官陪您一同想想應對之策如何?」
「應對之策?」承先斜瞄他一眼。「什麼應對之策?」
「就是……假如不下雨的話……」
「啊——」
吳知縣話說到一半,突然被好大的一聲尖叫赫然打斷。
他著實嚇了一大跳,整個人霎時彈了起來。「什麼事?什麼事?」
順著發出聲音的方向看去,吳知縣發現發出尖叫的並不是別人,正是王爺的跟班,那個叫李歡兒的小姑娘,她整個人都快要探出窗外去了!
「是水!」李歡兒向著窗外大叫,下方黑鴉鴉的人群都在騷動著。
「水?!」吳知縣聽她大喊,一時間也愣住了。「什麼水?」
李歡兒回過頭來,一臉驚異地看著仍維持原來姿勢的承先。「是水……不,是雨!」
「雨?!」吳知縣探出窗外,仰頭望天,看見天空的最高,最深處,像是有什麼細細的東西,像針,像線,稀稀落落疏疏朗朗的掉了下來,直覺地,他伸出手去。
啪一聲,那是極為細小、幾乎聽不見卻又如此具象的聲音與觸感,滴在吳知縣手中的,確確實實是水滴。
「是水?!」有……有沒有搞錯?這是什麼?吳知縣不可置信地看著手中那一滴水。
彷彿是為了回答他的驚異,底下人群驟然發出的歡呼聲,更加替吳知縣證明了這項事實!
「是雨!」
「是雨!下雨啦!」
「天啊!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是啊,怎麼可能呢?吳知縣此刻心中所想,正如同那些訝異的民眾一般,那此起彼落的呼喊,一聲比一聲更加的激昂,所有人都不相信,但是卻又不得不相信,來自皇城的親王真的為他們求來了一場渴求已久的甘霖!
「為什麼……為什麼?」吳知縣抖著手,這是怎麼辦到的?親王的身份就算再怎麼尊貴,也不是萬能的天神,怎麼可能呼風喚雨?怎麼可能?
慢慢地回轉過身,吳知縣對上承先那泰然自得的微笑,一瞬間,背脊竟隱隱地發起涼來。
「怎麼了?」承先的聲音此時此刻聽在吳知縣耳裡,簡直像冰刀霜劍。「吳大人,雍宛大早已久,如今天降甘霖,您卻好像並不高興啊?」
「怎、怎麼可能呢?」一滴冷汗自吳知縣額角滑落。「下雨……我、我我比誰都高興啊!」
「是嗎?」承先說著,慢慢地起身,多日未食的他動作顯得有些虛弱,歡兒想去攙扶,他卻搖搖頭,自個兒走到旁邊坐下,犀利地看著吳知縣。「吳大人,我答應你的事已經做到了,現在,該你去實現你答應本王的事了吧!」
「這……」吳知縣又是一呆,瞬間支吾了起來,承先卻不再理會他,逕自喊人過來。
「來人!」
一個師爺跑了過來,承先看也不看他一眼,逕自緊盯著吳知縣。
「你們家大人與本王相約,如若老天降雨,他則大放米糧賑災,如今本王的承諾已經實現了,你現在就速速趕去糧倉,把發放米糧的事情交代下去吧!」
「這……」師爺看看吳知縣,又看看承先,忍不住雙腳一軟,跪了下來。「王爺饒命、饒命啊!」
「饒命?你是不是聽錯了?」承先冷笑道:「我叫你去賑災,又不是要砍你的頭,有什麼好討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