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夏蕗
「打擾了,請問有人在嗎?」
聽那口音,渾不似當地居民,李歡兒納悶地走去開門,只見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年輕男子,一身旅人裝束地站在門口,他的身後不遠處有一匹駿馬,馬上還有另外一個男人,只是相隔太遠,看不出長什麼樣子,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們衣著打扮不但不像本地人,更不像窮人。
「你們……」李歡兒不無戒心地看著他們。
「不好意思,姑娘,我們是外地來的,想跟您問個路。」年輕男子十分客氣,口音字正腔圓。「想請問姑娘,此去前方是否便是雍宛縣城?
「嗯。」就這麼一條黃土大路,還能有其他的途徑嗎?李歡兒覺得好笑。
「原來如此,不過……怎麼路上都沒人?害我們走著走著怪納悶的……」
「人都餓在家裡,誰有力氣出來閒晃?」李歡兒冷冷地答了一句。「還有,你現在去是進不了城的,城門已經關了。」
青年一愣。「怎麼已經關了?這不還沒入夜嗎?」
「那是宮老爺的事,我怎麼明白?」李歡兒沒好氣地道:「我們這兒的縣官可是出了名的迷信,他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反正天高皇帝遠的……」
青年聞言,眉心微微一皺,轉身便往後方那騎著馬的男子走去,附在他耳邊嘰嘰咕咕的,像是在轉達什麼。李歡兒瞅著那模樣,心想那騎馬的還真威風,也不下馬就這麼使喚人。
騎馬男子聽完話之後,簡短地說了兩句話,那問路青年點了點頭,便又折了回來,對著李歡兒一拱手,露出滿瞼的懇求之意。
「姑娘,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和我家主人原本打算今天人城去的,不過縣城既然已經關上,我們也就沒有地方可以住宿了,雖然這麼要求很冒昧……不過……是不是請姑娘給行個方便……」
問路青年話還沒講完,李歡兒便打斷了他。「不行。」
「啊?」問路青年一呆,他話都還沒說完呢!
李歡兒一臉明知故問的神情看著他。「你也看到了,我一個弱女子住在這裡,又是家徒四壁,怎麼能接待人,何況你們還有兩個?」
「這……我跟我主子只求有個歇腳的地方,真的,姑娘,就算是馬廄也沒關係……」
「馬廄?」李歡兒差點沒笑出來。「這位小哥,你看我們像是養得起馬的人家
嗎?再說這年頭,家裡就算有養馬,還不抓來宰了吃?」
「這……」問路青年苦笑了笑,道:「姑娘,我說錯話了,可你也發發好心,難道叫我主子露宿郊野嗎?」他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摸出一隻錢袋,從裡頭掏出兩錠銀子,遞到李歡兒面前。「姑娘,您行行好吧!」
李歡兒看他一副懇切之情,又看那兩錠銀子顯見份量不輕,不禁有些猶豫,他們家是缺錢得緊,不過這麼平白無故地答應讓兩個陌生人借宿,恐怕也說不過去,爹爹平常雖然不怎麼頂事,但好歹是個男子,這會兒不在家裡,這事可真難辦。
想來想去不知道該怎麼辦,一時惱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將送到眼前的銀子推回去,煩躁地道:「不成不成,我家又不是開旅店的,更何況銀子在這管什麼用?也沒東西可讓人買,送米來倒還實際些。」
「真的?送米就行?」問路青年眼睛一亮。「這好辦,只要姑娘肯讓我們借宿一宿,明早我們一進城,立即想方設法替您送米過來!」
瞧他說得胸有成竹,李歡兒反倒愣住了,就在這時候,那始終騎在馬上的男子一個動作翻身下馬,拍了拍兩袖風塵,朝著她大步流星邁步而來。
歡兒—瞬間張大了雙眼,向後退了兩步。她知道出門騎駿馬,隨身還有體面傭僕的眼前人絕非泛泛之輩,但真正待他靠近自己時又是另外一回事,她不自覺地屏息,怔怔地看著他,
男子的面孔猶如石雕一般稜角分明,沉穩的眼瞳有如黑色磁石令人不敢直視,他一開口,聲調更是清如朗空。
「都談好了?」他的問話顯然不是對著李歡兒,而是對那問路的男子說。
問路的青年連忙點頭。「都談好了都談好了。」
「款,誰說的?」李歡兒正想說自己還沒答應呢!旁邊卻忽然有人冒了出來。
「哎哎哎哎……歡迎歡迎,裡面請裡面請!」
乍聽見這句沒頭沒腦的歡迎辭,眾人俱是一愣,待得往聲音來源處看清,李歡兒忍不住驚訝地叫了出來。
「爹?!」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只見李老拐看也不看女兒一眼,堆著滿瞼諂笑,逕自走到男子身前。「哎呀!兩位貴客遠道而來,老朽自然熱烈歡迎了,哎!看看看看,公子爺衣著不凡、器宇軒昂,肯定是有頭有瞼的人物,能在寒舍落腳,我真是備感光榮啊!」
「爹!」真是什麼跟什麼啊!看父親那副急急吹捧的模樣,簡直將眼前這兩個大男人看作兩頭大肥羊了!
「這位老丈是……」那問路青年也被搞得一頭霧水。
「哎!我是歡兒她爹,這家裡的事問我就行了!這位小哥,老朽怎麼稱呼您好啊?」
「呃,我叫德子。」德子笑道:「這位是我的主子,睿老爺。」
老爺?!李歡兒差點沒笑出來,就他的樣貌看上去還不到三十呢!居然叫老爺?富貴人家的尊稱和規炬還真是讓她想不透。
她雖感可笑,李老拐倒不這麼覺得,只見他一反平日的窩囊樣,突然積極起來,涎著笑臉請兩人進屋,歡兒被擠到旁邊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兩個男子登堂入室。
「兩位爺快快請進,你們剛剛說的,老朽都聽見了,只要你們不嫌棄寒舍,在這住下當然是沒問題,我這就讓小女去準備準備。」李老拐一邊說,一邊用手肘撞女兒,李歡兒被撞得疼了,忍不住發作起來。
「你這是做什麼?!」
平日被女兒一凶,馬上就抱頭鼠竄的李老拐這回不甘示弱地瞪起眼來,「叫你去整理房間呢!」
「你!」李歡兒被堵得一肚子火,又不好當著外人的面發作,只得幸悻然轉身回到房裡,氣得一屁股坐在床上雙手摀住耳朵,來個相應不理,就在這時候,李老拐又在外頭吆喝起來。
「歡兒!歡兒!你出來!快到你貴叔家去討些吃食過來,免得餓著了咱們的貴客……」
任憑雙手捂得再緊,父親的聲音還是字句不漏地全進了她的耳朵,心頭火越燒越旺,她霍地起身衝了出去,正要不顧形象的破口大罵時,卻一頭撞上一堵硬牆似的物體,霎時七葷八素、頭暈眼花。
「見鬼了……這是什……」「麼」字還未出口,她抬起頭,卻被那「鬼」給嚇了一跳!原來那個叫什麼睿老爺的,不知怎地竟擋在出口,而她竟也沒看清楚,就這麼一頭栽進了他的懷中!
「你……」
睿親王不動聲色地看著眼前吹鬍子瞪眼的女孩,覺得十分有趣,畢竟人們即便不知他身份尊貴,也常懾服於他的外表威儀,這女孩卻半點沒有懼怕或逢迎,剛才居然還不要白白送上門的銀兩……
是村女無知?還是她生來倔傲?
「沒事吧?」他開口慰問了句,李歡兒卻是呆住不語,沒想到這麼個連跟陌生人交談都要靠僕役傳達的貴公子竟會親口和她說話,直到父親的大嗓門驚醒她。
「睿老爺問你話吶!怎不回答啊?」
「呃……死不了人的。」李歡兒直覺地回答,承先怔了怔,正覺好笑,李老拐卻是嘴巴一歪,使勁捏了女兒一把。
「沒規矩!口沒遮攔的,什麼死不死人?你爹我是怎麼教你的?有人家閨女像你這樣說話的嗎?」
李歡兒撫著被捏得發疼的手臂,瞪了父親一眼,嘴上也不肯討饒的回了一句。
「還說我呢!當著外人的面教訓自家孩子,有人家的爹像你這樣的嗎?」
「你……你這丫頭!」李老拐正想再說個兩句扳回顏面,卻見女兒頭也不回的往外走,李老拐連忙上前,一把揪住她。「你去哪兒?」
「家裡來了外人,那房間能睡得下幾個人呢?我上張大娘家和阿春擠去!」李歡兒說罷就要抬腳邁步,卻被李老拐—扯給拉了回來。
「別走!你走了誰給準備酒菜?你這就給我上貴叔家去!」
「呃……這位老丈……」—直在旁邊的德子終於插上了話。「要是您這邊不方便,其實我們也……」
「沒沒沒,沒的事!」李老拐連忙搖頭兼一臉堆笑地回過頭來。「沒事沒事,就是我們家丫頭鬧彆扭呢……」
看來女兒是使喚不動了,他只得自己出馬。李老拐索性將李歡兒拽到外頭去,等到確定屋裡兩人聽不見他倆的談話後,才小心翼翼地對李歡兒低聲囑咐。
「我告訴你,要是咱們把這兩位爺服侍得好,咱們要什麼沒有?你可別故意把人趕跑了,你爹我現在就上貴叔家拿吃的去,你聽見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