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林淮玉
「不要這樣好嗎?」他不知道該怎樣勸她。
「你回去吧!」她冷冷的說道。
「我不可能放你一個人在這裡。」
「我會好好的,請你回去。」
他蹲下,「你好歹吃一點東西,你看你現在的模樣又乾又瘦,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她搖搖頭,「我吃不下,沒有胃口,你讓我一個人靜靜,我不會想不開的,你可以回去了。」
一陣短暫的沉默後,紙錢燒完了,他和她一同看著火光在雨幕裡從燦爛化為灰燼;突地,他一把將她擁在懷裡,用一種心疼的語氣說道:「我知道你很難過,可是……可不可以麻煩你不要這樣不吃不喝,你這樣讓我……很害怕。」
她聞言,淡淡一笑,笑中儘是苦澀。「你還會有怕的事情?」
「你以為我是冷血動物嗎?」
她掙扎一下,推拒著。「可不可以不要抱得這麼緊,我快要不能呼吸了。」
他略略鬆開了她,好像下定了某種決心。「搬去和我一起住好不好?」
她想都沒想就拒絕,「不好。」
「為什麼?」他急切的問道。
「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讓我照顧你不好嗎?」
她將他推得更開,「我會照顧自己,我不是小孩子了,請你把我當作一個成年人看待好嗎?我一個人一樣可以活得好好的。」
他看著她堅決的表情,知道自己此刻並沒有力量可以說服她。「你一定要這樣固執嗎?」
「固執的人是你。韓教授,你忘了你的身份,同時也忘了我的身份。」
「什麼意思?」他問。
「你不懂嗎?你堂堂一個教授和一個女學生同居成何體統?」
「原來你擔心的是這個,我不在乎,我是什麼人?我根本不在乎那些蜚短流長,這一生……我沒有一次在意過誰的閒言閒語。」他說得真切。
她冷哼一聲,抬眼望他。「又是為了報恩對不對?你能不能暫時忘了那些偉大情操,為你自己而活,不要為了任何人。」
「你要把它解釋成報恩也無妨。」他深深的凝視她,眼神莫測高深。
「我父母都不在了,你可以卸下恩情的重擔,我不需要,真的。」她一再下逐客令,卻怎麼也趕不走這個男人。
「我是個重承諾的人,不會因為時光流逝、物換星移而改變。」他說得信誓旦旦。
她卻聽得無動於衷,「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為什麼這麼說,因為你不愛我對不對?」
她不語,轉身回屋,留下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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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芸初試著過回正常的生活,回學校上課,同時也到劉東居家當他的模特兒,她希望能夠藉著忙碌忘了自己已經是一個孤兒的事實。
一天,馮從愛陪她到圓月湖散心。
「你還是心情不好對不對?」馮從愛關心的問道。
「說不上來,心裡就是悶,覺得自己很孤單,有一種遺世獨立的悲傷。」她在圓月湖旁的涼亭下坐下來,望著平靜無波的湖面,想要毫不保留的大哭一場。
「我以為你會搬去和韓教授一起住。」
她淡淡一笑,笑中沒有一絲愉悅。「怎麼可能,我不是那樣的人,我不想利用他的同情心,這是不道德的,我做不出來。」
「你是韓教授的未婚妻,不會有人敢說話的,只要你願意公開你和教授的關係。」
「未婚妻,我是嗎?」
馮從愛歎了一聲,「我真不知道你為什麼就是不接受韓教授的好意,難道你心裡有其他人?看起來又不像,不會是周橫吧?」
她搖搖頭,「怎麼會扯上周橫?」
「我幾次看他看你的模樣,總覺得他好像喜歡上你了,連那個落魄畫家劉東居都被你迷住了。」
「別瞎猜。」她一點也不想惹麻煩。
「我沒瞎猜,你知道女人是最敏感的,不會錯的,任何的愛情在我眼前都是無所遁形的。」馮從愛自信滿滿的說道。
孔芸初蹙一下眉,有些抗拒的說道:「我沒感覺。」
「你是當局者迷,我是旁觀者清,不要嘴硬,相信我。」
「從愛,不要給我壓力。」
情字是個壓力,她不要這樣的壓力,她從來都不想惹上這樣的情債。
「聽說呂伶找韓教授指導論文。」
這件事孔芸初早就知道了,「很好啊,呂伶非常優秀,能夠指導她也是韓教授的福氣。」
「你呢?」
「呃?」她愣了下。
「你要找誰做指導教授?」
她想起了凌廷飛,那日的談話能算數嗎?如果不算數,她現下說要找凌老師做指導教授的話會不會貽笑大方?
「還不確定,我必須思考一下,有的時候太早決定一件事未必是好事。」
「我已經找過程老師談了,她同意指導我,我好高興喔!本來以為我很難找得到指導教授,沒想到可以這麼順利。」
程亞是一個優秀的學者,如果不是因為韓履冰,孔芸初也許會試著找她做指導教授,現在兩人隔著一個他,怎麼樣也不可能成為師徒,就算她願意,程亞也不一定肯。
「程老師人很好。」
馮從愛點點頭,「所以我才覺得應該找她做我的指導教授。」
放學後,孔芸初先去一趟大賣場,母親病了多年,其實母親往生後的生活與母親在世時並無太大差別,她早已經學會自立。
回到家,映入眼裡的是沒有生氣的空間,安靜沉謐,只有牆上的老鍾一板一眼的發出規律的鐘擺聲,幾乎連呼吸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她活在一個孤寂的世界,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到這個世界。
爸爸、媽媽全不在了,一個人苟活在這個無情的世界,就連想哭,也不會有人來安慰她。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累了,淚水自憐的落下,原來她也只是普通人,無法一直偽裝堅強,就算倔強的不願接受韓履冰的好意,仍然不免顧影自憐。
頭好疼啊!不知道是不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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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終於醒了,太好了!」
纖秀美麗的身影在孔芸初眼前出現,淺淺的對她笑著,語音充滿關懷。
「程老師,我怎麼會在醫院呢?」她看了看四周,試圖坐起來。
「你生病了,韓教授有個緊急會議要開,他本來想要請假的,我自告奮勇來照顧你,現在你醒了,我可以放心了。」
「我病了?我怎麼會病了呢?」她想不起來。
「你發燒了,暈倒在你家地板上,要不是韓教授正好去你家,你可能會在地板上躺更久的時間,我們都好擔心你。」
程亞俐落的拿起水杯倒滿水,「你先吃藥吧!」
開水是冰冷的,好像她心口的溫度。「謝謝你。」
「真怕你的病好不了,韓教授告訴我你現在一個人住,是嗎?」程亞慢條斯理的問道。
「是的,我是一個人住。」
「他要你搬去和他一起住。」程亞眸光銳利的看著她。
「是嗎?」
「要不是我說我會好好照顧你,他恐怕會在床邊癡癡的守著你。」
「是嗎?」孔芸初靜靜的聽著,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是多餘的,可是為什麼心口突地一陣抽疼?是為了什麼事……
「你會答應嗎?」程亞接著追問。
孔芸初思忖著該怎麼答話,畢竟這個女人將她視為情敵。
她的心好疲憊啊!因為病容使得她的臉色看起來更加蒼白,也更加楚楚可憐,其實可憐的形象並不符合她的個性,她不是脆弱的人,卻因為柔弱的外表老是讓人誤以為她是柔順的。
「不知道!」她有點故意的回答。
本來她應該否認的,好讓程亞安心,可她就是想調皮一下。
程亞臉色不好看的瞪視她,本來想說些什麼,但是韓履冰如狂風般捲進病房,幾乎可以用焦慮來形容他的慌亂。
「你醒了……我擔心死了。」他說。
孔芸初一驚,星眸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他。「你不是去開會了?」
「我實在不放心你,所以會開到一半就先離席了。」他回視她的目光,反而被他意味深長的眸光燙得心頭一熱,好奇怪的感覺。
程亞心中一冷,她以為韓履冰永遠不會為女人心動的,他不是一向以事業為重嗎?為什麼為了一個女學生的病竟弄得連會議都不能開下去,只因為孔芸初是他的未婚妻?
看來一直以來是她錯看他了,他不是沒有心、不是沒有靈魂、不是缺乏感覺、不是不會愛上任何女人,更不是不會去寵一個女人,而是對像問題。
她不明白為什麼會是孔芸初,難道自己真的這麼差嗎?
「你不可以一個人住了。」韓履冰舊事重提。
「我喜歡一個人住。」她說。
「屋主決定把房子賣了,所以你現在是無家可歸的小孩。」
「我不是小孩。」她回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