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於晴
某人對她有情有義,她當然懂得知恩圖報。
她又想起他之前的「喂食」,不由得傻氣偷笑,而後神色逐漸發軟,低低歎息呢喃著: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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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躂躂躂的,離城了。
說什麼帶她到城裡走走,也不過就是從客棧徒步到乾糧店,把老闆叫出來,跟她詳細介紹各式各樣的點心,全是她沒有見過的。
這十年來她未曾踏上中原一步,真的錯失好多哪……結果,車內堆滿幾天份的乾糧,當時老闆瞠目結舌的表情令她覺得好丟臉。
她也不是很想吃,但她必須吃一定要吃啊!她恨恨地咬著據說是這幾年風行的豆沙角翅,什麼東西在她嘴裡吃來都是一個味道,哪來的特殊風味?老闆騙人!
車外,偶有私語飄來。她撩開車窗一角,首先入她眼的,當然就是有情有義的某人。他身著淡紋黑衫,腰間繫著暗色扣玉帶子,雖然離虎背熊腰還有漫漫長路要走,但她力挺自家人,公孫顯絕對是最出眾的那個。
與他並騎的,是天罡派的首席大弟子程琤,堅持率人護送他們一段路。
她還記得,某人介紹時,程琤的神情很震驚,彷彿某人的老婆不該像她這樣。
不像她這樣,要像哪樣?她下意識摸摸圓臉,含怨瞪著某人的背,試著以灼熱的目光烘烤他的背,最好燒出兩個洞來。
他背後長了眼睛,回頭冷冷瞥她一眼,她嚇得縮回車裡,洩恨地吃著點心。
駕著馬車的傅玉,將一切看在眼裡,更篤定這對夫妻有問題。他趁著公孫顯與程琤在前頭領路交談時,半拉布簾,側身問道:
「公孫夫人,妳……」
「叫我山風就好。」
「呃,妳是什麼時候嫁給公孫先生的?」他不是包打聽,實在是公孫顯成親一事保密得太神秘,令人起疑。
有人跟她說話,她絕不拒絕,尤其對方是她崇拜的數字公子。她坦白告知:「算一算,今年正好第五年。」
「五年?」傅玉回頭仔細看她面容一陣。「敢問公孫夫人今年芳齡?」
「二十五了。」
傅玉震驚地鬆了韁繩,幸虧馬車走的是平坦道路才沒有出事。他甩甩頭回神,拉回韁繩,一時口舌不順道:「我、我以為妳才二十上下……」
「我哪這麼小!」她有點不悅,最恨有人暗示她的孩子氣。
「這麼說來,九公子的腰脾就是公孫給的定情信物?」傅玉試探問道。
原來,這就是定情信物啊!她恍然大悟。她記得,她收到寶貝小腰牌時,天天配著它睡覺,雖然醒來後腰骨酸痛,但她還是樂得好幾天都忘了自己的慘況。
「妳在傻笑什麼?」
她面色一正,道:
「我哪傻笑?我二十五,很沉穩了。」索性爬到車前跟他共坐。前頭的公孫顯背後真的長了眼睛,忽然又回頭賜她一記冰冷的眸光。
她視若無睹視若無睹,眼兒閃閃發亮對著傅玉崇拜道:
「八公子,既然我們都是自己人了。請問,數字公子到底是如何神出鬼沒的?我曾聽說每回江湖有大事件發生時,數字公子總是及時出現在現場,從不例外。」
這種單純的崇拜,讓傅玉很受用,他微微一笑:
「這很簡單,不就是……等等,公孫先生沒跟妳提過嗎?」
「他天生話少,總說我以後就會知道了。」
「呃,是啊,以後妳就會知道了。」他盜用公孫顯的話敷衍她。公孫顯不說,他也不能說。傅玉見她一臉失望,遂道:「妳對數字公子瞭解有多少?」
她笑瞇瞇的,略帶得意地說:
「雲家莊挑選的數字公子都是些沒勢力沒背景的人,以防記史有所偏頗,這一直是江湖公開的事實,並藉此婉拒各門派送上門的弟子。」
他點點頭,道:
「妳倒是瞭解不少。這一代的數字公子加妳就是九人,大公子雲遊在外,不定時寄冊回莊,自我入莊後一直沒看過他,但二到七公子妳遲早會見著的。另外,如果我們數字公子要放棄名號,只有兩種原因,一種是死,一種是自動放棄,腰牌自然回歸給雲家莊主子。」傅玉瞧見她一臉認真聆聽,不由得大為滿意。
他排行數字公子裡的尾巴,難得有機會逞逞師兄威風,感覺實在很好,雖然這個九師妹年紀老了點。
他再細說道:
「我們這一代的數字公子,有老也有少,就是這個原因。歷代,大部份的數字公子一過四十,就放棄名號歸隱去,至今沒有人明白這些人為何甘心放棄這得來不易的名號,而絕少部份的幾人不肯頤養天年,死霸著這個名號。上一代的數字公子們,年紀輕輕便隨閒雲公子歸隱,唯一一個守著名號不放的,就是早過天命之年的三公子,以後妳也會有機會看見他的。」
「三公子嗎……真希望能早點見到他呢。」她輕聲道。
「還有啊,雲家莊的數字公子,清一色絕對面目清秀,上得檯面,學富五車,各有長才,在歷代的數字公子裡,還曾有進士身份的呢。」重點來了。「好了,現在告訴我,妳有什麼才能?天象?易容?才女?飽讀詩書?曹植之才,七步成詩……廚工?」他等著等著,等不到答案,轉頭一看她,她正裝模作樣左顧右盼。
他瞇起眼。
她裝不下去了,就指著天邊的雲,道:
「那朵雲挺像是馬車的,對不?」迅速埋頭啃食。
「……」不用說,此女一點長才都沒有!公孫顯到底是被灌藥了,還是瞎眼了?
傅玉吸氣再吸氣,乾笑道:
「公孫夫人,偶爾,妳也可以停一停,一刻不吃不會死人的。」
「……我也想停下來啊。」她有點委屈。
「那就停下啊!」他忍不住破口低斥:「妳沒有看見先前程琤的眼光嗎?」
「看見了。」而且看得很明白。人人一知她是公孫顯的老婆,就露出同樣眼神,她想忘也忘不了。
「妳知道為什麼嗎?」
「……你可以不用說。」說出來就太傷人了。
傅玉送她一記白眼,說道:「那是因為人人都以為公孫顯眼光極高,至少得挑一個不輸他姑姑公孫要白的姑娘才是。」
她一怔,直覺抬眸看向公孫顯的背影。
「公孫先生可跟妳提過他有姑姑?」
「……有。」她低聲道。
「那妳也知道雲家莊汲古閣裡有公孫小姐的畫像?」
「畫像?」她疑聲道。他沒提過啊,
「哎,一見妳的表情就明白妳被蒙在鼓裡。算了,當我好心,先給妳心理準備,免得妳回莊後羞慚至死。公孫要白是公孫顯的姑姑,雖然是姑姑,但也只長他兩歲,十二歲那年被人偷襲,生命垂危,幸得天降奇緣,有高人在場相救。」
「……」她聽到傻住。有高人相救?她怎麼一點也不知情?
「高人脾性都是古怪的,當晚他老人家就帶走公孫要白,從此不知所蹤。這十幾年來雲家莊始終尋覓未果,當年春香公子非常疼惜她,於是繪下她的畫像。」
春香公子為她繪像?某人也沒告訴過她啊,怎麼她全一無所知?
傅玉再道:
「春香公子以她十二歲相貌,擬畫出她雙十芳華的傾城美貌,就掛在汲古閣的第一扇門後。江湖人一向可以自由出入第一扇門後的汲古閣,所以,這十多年來,適婚的英雄豪傑都在期盼她能早日現身。算算年紀,她今年二十多,還不算老,只要她沒成親,各方少俠都是有機會的,我也坦白告訴妳,那畫像我看過,就算是列入江湖美人冊的首位,也絕無人抗議的。」說到最後,就連才十幾歲的傅玉也忍不住一臉夢幻,只盼在公孫要白年華老去前,能一睹她的美貌。
「擬畫,都是假的。」她語音低微,只有自己聽見。
傅玉沒有察覺她的異樣,再歎:
「其實公孫小姐天生病弱,乃是朝露之骨,公孫家極力為她延長年命,誰知這一切費心費力全滅在她過目不忘的長才上。當時,江湖聞名的暗殺組織血鷹看上她的長才,本要趁著春香公子生辰擄走她的,哪知公孫顯在場,她才逃過這劫數,只是,也正因公孫顯在場,公孫要白替他挨了一掌,這才致生命垂危了。」
一聽到血鷹,她渾身開始發抖。
「別看現在江湖很平靜,其實近年朝廷跟江湖關係緊繃,這幾年血鷹連殺數名朝官,讓朝廷瞧江湖瞧得很不順眼。」他咬牙:「雲家莊的弟子可以神出鬼沒在任何地方,偏就是無法滲透血鷹,唯一得知的,就是暗殺者身上必有老鷹血痣。」
「山風!」
清厲的低吼,震回她的心思。她渾身一顫,連忙塞食物進嘴裡,回神瞧見傅玉正一臉疑惑,而她的某人相公不知何時來到馬車身側,正盯著她吞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