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於晴
「妳來這裡做什麼?」他咬牙,面色不豫。
「我……」她心虛。眼角直觀著他,兩年不見他,他似乎成熟許多。
「她是誰?」傅玉上前質問:「她有九公子的腰牌,又姓公孫,是你給的?」
「是我給的。」
傅玉畢竟少年心性,忍不住滿腹疑惑,當著眾人面前問起自家事來。他道:
「為何你要給她?在雲家莊的數字公子都是長年訓練,我自入莊後,從未見過她,就算她是你的親人……不對,公孫家一向一脈單傳,要白小姐也失蹤多年,你哪來的血脈親人,為何她會複姓公孫?又跟你如此親密……」靈光乍現,脫口:「公孫顯,難道你成親了?」
公孫顯冷然的俊顏突地抹上異色,直覺將她往身後塞塞塞。
好像想把她塞到不見一樣,可惜公孫顯身形偏屬修長,實在遮不了身後的胖姑娘。同時,那一雙向來如寒冰的黑瞳,正以犀利尖銳的怒光釘住傅玉,彷彿恨極他說出事實來。
「我、我不知道你成親了……前兩天你才說你還不想談婚事,誰知道你早就已經、已經……」
一個男人絕口不提自己已有妻子,多半是不滿意這樁婚事,不願公諸於世,而他現在不小心代公孫顯公開,這個……傅玉瞄著四周的江湖人。
完了,他想,最晚明天,城裡的每一個江湖人,都會知道雲家莊公孫先生已婚,而且不是很喜歡這個妻子。
第二章
公孫顯,十八成親,二十三時方為人知。元配山風,身世不明。琴瑟不調,公孫遂淡之。隔年春,春香公子為該女作主,收為義妹,重作婚事,聯姻之喜,江湖佳話也。
——雲家莊史·八公子
門輕輕被推開了。
她坐在床緣,吃著杏仁餅,見他端著果盤進來,她垂下臉,含糊嘀咕著:
「陳世美。」
即使聽見了,他也未作辯駁。盛滿鮮果的果盤放在床側的茶几上,他覆上絲帕後,才將注意力轉向她,淡聲道:
「三更天,該歇息了。」
她振作起來,暗暗吸口氣,笑道:
「你說的對,該睡了。」請吧。她做了個送客的手勢。
劍眉微不可見地攏了下,他神色不動地注視她,沉聲道:
「把衣服脫了,進去。」
她聞言一愕,故作沉穩的面具立時垮了。「脫、脫什麼衣服?」
「妳身上衣服有幾件就脫幾件。」
他像一座山杵在面前,她的氣勢很沒用地全軍覆沒,只能滿面暈紅,迅速脫下短衣長裙,鑽進棉被裡,繼續委屈地啃著她的杏仁餅。
接著,不出她意料,他未脫衣衫跟著上了床,然後,又出乎她意料的,他竟然從身後抱住她的腰。
她屏住氣息。
「為什麼要出島?」他問。
鼻間滿滿是他的氣味,她不受控制地輕抖,發現自己被摟得更緊。
「我……想你兩年沒回島上,所以、所以……」
「所以,就來找我嗎?」
她垂下眼,模糊地應了聲。
男人溫熱的掌心,順著她嫩白的背脊,滑至肚兜的細繩,停留半天,最後移到她右下方的「紅色胎記」上。
「妳回到中原有多久了?」
「半個月而已。我想,不會有人認出我的。」她細聲道。是她身子太燥熱,還是他的掌心太高溫了?
背後的男人緘默不語,她只好主動打圓場轉話題,低聲問:
「那個……這兩年你過得還好麼?」
「嗯。」
「有沒有……有沒有……」
「沒有。」
她話都還沒說完呢,他就搶答了!她只是想問,有沒有遇見好玩的事兒,有沒有新起的江湖女俠……有沒有稍微順眼的姑娘……而已。他搶話這麼快做什麼?
「有事明天再說,我要點妳睡穴了。」
「等等,等等!」她不敢回頭,吞吞吐吐:「你、你最後一次碰、碰……跟女子同居一室是什麼時候?」她很含蓄地問。
背部頓時慘遭兩道高溫烘烤,她想如果她不馬上解釋,她很快就會被燒出兩個大窟窿,今晚死不留屍了!
「咳,我是說,你畢竟年輕,那個,我一睡著,你、你不會……不小心夢遊到我身上吧?」她說得夠白了吧?這種事,要她啟齒,真丟臉。
她皮膚白,一發窘,耳根、頸項,雪白的肌膚便泛著桃色的光澤,從不例外,這他是最清楚的,他盯著她的嫩背半晌,才道:
「妳可以放心。」
他說的話她能放心,那今天也就不會是這種局面了。她食不知味地嚼著餅,輕聲咕噥:「明明輩份不一樣的……」她卻像是那個矮人一截的。
「我點穴了。」他自認已做到警告,於是毫不留情動手點她睡穴。
她眼前立時一黑。失去意識的剎那,他竟埋進她的頸窩,徹底利用她取暖……真過份,他老是欺她無法反擊,接下來他還會做什麼她可一點知覺都沒有了!
她內心微惱,但其實還是有些雀躍的,他能認出她呢,不管她變化多少,他總是能在第一眼就認出她來。
這讓她腮面不自覺發燙,很安心地入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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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天,每一天,神智一清明,就要吃。
吃得她天昏地暗,吃得她食無味,但她還是得清醒,還是要吃。
當意識聚集時,她知道一天又要開始了。她摸索著床側茶几上的鮮果,一股壓力隱隱襲面,緊跟著,有人吻上她的嘴。
她一怔,倏地張眸。「陳世美」近在咫尺,正吻著她的唇,趁著她唇瓣微啟要說話,以舌尖遞過一口瓜果。
她傻眼了。
眼前的男子,漂亮劍眉入鬢,面色承襲他的親娘,帶著天然健康的蜜色,髮色淺淡,襯著他那雙夜瞳異樣的璨亮,只是他的神色依舊清冷,細密的視線停駐在她的臉上,完全感覺不出他的投入,鼻尖幾乎相貼了……等等,她的臉比他還大耶!
一想到這,她慌亂地推開他。
他定定凝視著她,同時端過果盤,平穩地開口:
「還要喂嗎?」
說得這麼理所當然!她不知該羞該怒,悶著氣搶過沉重的盤子,低聲答著:
「我自己來。」埋頭吃著,不敢正視他。
「今天起程回雲家莊,妳跟我一塊回去吧。」他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她遲疑一會兒,又聽見他冷漠的問話:
「妳有別的地方要去?」
「沒有。」她答得很快:「我跟你一塊回莊。」
在她面前的男人一直沒有動作,她不敢抬頭迎向他的審視,只能瞪著他的衣角跟他耗下去。
過了一會兒,他終於收回視線,下床更衣去。
她默默吃著當季盛產的瓜果,聽見他衣料摩擦——中衣、長衫,腰帶……換得這麼慢,害她連頭都不敢抬。
忽然,他又開口道:「出發前,我帶妳到城裡走走。」
聞言,她驚喜抬眸,撞見他正攏著外衣繫著腰帶子。她紅著臉轉移視線,輕咳一聲:「好啊。」
幽深的黑眸定定注視她半晌,才道:
「晚點,我過來接妳。」
等他一離開,她立即跳下床,邊吃邊換衣裙。
這些年她早就練成單手換衣的好功夫。銅鏡裡的女子紫色短衣長裙,依稀可見她十二歲那年的影子,就是有肉了點……過往的回憶,讓她秀眸起霧,帶點圓的手指頭不由自主摸過唇瓣。
她二十歲成親,那時他才十八,直到他離島前,兩人一直沒有太過親熱的舉止,這種嘴碰嘴的舌吻是頭一遭。唔,是她的第一次、他倆的第一次,是不是他的第一次,她就不清楚了。
只是,男人的唇都是這麼冷的嗎?他的唇色偏黑了點,唇溫比她吃的瓜果還要寒涼……她小有疑惑但很快拋諸腦後,此刻惦在心裡的是剛才他吻著她時的影像。
她撫著滾燙的雙頰,自言自語著:
「也對,今年他也二十三了,這種衝動絕對會有。」這種事她還懂得的。她十二歲開始與世隔絕,但在那之前她也是很有少女情懷的。這兩年他在外奔波,見識自然不同他年少那樣清純,不像她……
她神色有點落寞,順手推開窗。從窗口往下望,就是大街。
一早,已有販夫走卒,有粥攤設在窗口的正下方。一勺米、些許鹽,來回攪動著,粥販子手肘斜抬,兩指緊扣勺柄,非常有規律地攪拌稠湯汁。
她心不在焉,看著粥販的一舉一動,過了一陣才驚嚇回神,馬上關窗搗眼。
她沒看見她沒看見,什麼都沒看見……
嗚,剛才的粥販竟然在她腦海重複煮粥,有沒有搞錯?她跟這粥販很熟嗎?十年之內,她會很刻骨銘心記住他的一舉一動。
她咬著唇,非常不甘心,突然發狠開窗,瞪著樓下的粥攤。
乾脆把煮粥密技全記下來,下次煮給某人吃好了!
她記她記她記……實在太容易記住了。反正她一生是沒有什麼精采的日子可以永記不忘,不如就把過目不忘用在這上頭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