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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文 / 岳靖

    柏多明我看到那人兒沿街走來。她也看見他了,他知道她看到他了。待她停下腳步,他走出遮陽棚,與她在街道中央碰頭。她不想讓人看到他們在一起,總是有意閃躲,不要緊的,只要不是躲他,就沒關係。他牽著她的手,轉進一條封閉小巷。

    巷裡陰暗沁涼,不見天日。他們眼中只有彼此。地下的排水溝有著死屍般的惡臭,他只嗅到她身上的獨特馨香。「靄然——」他叫她的名字,沉啞的嗓音,滿是說不出的想念。

    她看著他目光灼熱的雙眼,低語:「工作呢……」他不是在忙嗎?老是這樣溜班似的消失,行嗎?他是領隊,怎能做壞榜樣……

    「這次,有個隨隊指導者,我可以輕鬆一點。」他撫她的瞼,輕輕吻她的唇。

    「你們來這兒有沒有事先施打該打的疫苗,」他在她唇裡說著。「要不要我今晚上皇的船艇,幫你打——」

    白靄然搖著頭,習慣了他大掌的撫摸。兩年了,他們總是這樣在異國陰暗的街道,分享心中那份深沈的思念。她以為她不會想念這個惡棍,可每每他們相遇,他吻住她的唇、碰觸她的身體,她便將對他的思念完全表現出來。

    「柏多明我!」她叫他的名字,卻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只是想呼喚他,想有個聲音回應她的呼喚。

    他吮著她甜美的紅唇,撩高她的裙擺,摸她白嫩的大腿。「今天晚上,一起用餐,好嗎?」他們總是相逢在不美好的國度,戰爭、疾病、災荒,沒有唯美氣氛、柔軟的床、旖旎的燈光、芬芳的花,他想好好抱她,想擁有她,想讓她成為自己的一部分……他可以野蠻一點,他該野蠻一點,畢竟他是從紅色城堡出來的、沒規沒矩的無疆界惡棍。

    「泰清晚上有事要宣佈——」

    「我會在寺廟外的象神浮雕牆等你,鐘聲開始敲打時,你一定要來。」他打斷她,唇移至她頸側,吻著說著。「你如果不來,我會帶著所有隊員上皇的船找你,聽聽皇要宣佈什麼。」

    他居然威脅她!白靄然輕喘,推開他,撫平裙擺,往巷外走。

    柏多明我自送著她離開,唇邊漾著得意的笑容。

    晚間,她去赴約了,還沒聽到寺廟例行的晚鐘敲打,她就去了。不是因為他的威脅,但理不清是什麼,直到她看見那抹站在象神浮雕牆前的身影,她才知道,自己只是想見他,想看他癡情等候的身影——

    他早等在那兒了,不是等鐘聲響,才來。她也是。他們之間根本不需要時間、不需要鐘聲效提醒。

    柏多明我牽起白靄然的手,往河邊走。夜晚的空氣稍微清新一點,飄縈著淡雅的素馨花香,小鎮最繁華的地區,在河的對岸,是外國人聚集的地方,有乾淨的店舖、旅館提供那些來這兒參觀古文明的觀光客住宿、用餐。

    他們走進一家情調奇異的餐館,歌舞夜總會加上鋼琴酒吧似的,舞台上正在表演肚皮舞。音樂聲和著舞者腰飾的叮噹響,有點過分熱鬧。

    來用餐、喝酒的全是外國人。帶位的服務生是個白人,店老闆也是,顯然這家有樂手、歌手、舞者駐店的餐館,本就是外國人的店。

    「這邊。」一個聲音叫道。

    柏多明我眸光閃了閃,看見松流遠也在這餐館裡。他正對帶位的服務生招著手,要服務生領他們到他那桌。

    靄然拉拉柏多明我的手。「你隊上的成員?」她顧慮。

    柏多明我轉向她,看著她的眼睛。「那是我父親——」

    白靄然瞠眸。

    「我們跟他一起坐吧。」說著,他牽著尚處驚訝中的她,走向松流遠。

    桌位臨窗,斜對舞台那架有點顯老的鋼琴。他們落坐時,肚皮舞剛好表演完畢,氣氛平和了下來。樂手上台演奏鋼琴,琴音很久沒調似的。這是當然上?」種地方應該很難找到調音師。

    柏多明我看過菜單,點了德國豬腳和黑啤酒。似乎大部分的人都喝奶茶,白靄然也點了一杯,搭配咖哩雞肉餡餅。

    等他們點完餐,松流遠將視線從台上的鋼琴演奏,移向白靄然,說:「我一直想見你一面的。」

    白靄然愣了一下,微微頷首。「你好。」美眸游移不定,瞟了柏多明我一眼。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的父親會出現在這裡?

    柏多明我感受到了,直接對她說:「他是隨隊指導者,無疆界學園的流遠老師。」

    無疆界學園的老師……白靄然皺起居。

    「說來慚愧,我雖是師長,對學員們完全沒盡過照顧的責任。」松流遠喝了口奶茶。「七年前……很辛苦吧?」他放下杯子,看著她,溫和地笑了笑。「我真該跟你說聲抱歉——」

    「你是該說抱歉。」柏多明我插話。「我難得的浪漫晚餐約會,被你破壞了。你是故意在這裡埋伏的嗎?父親——」

    松流遠挑眉。「是約會嗎?」他和藹地凝視白靄然。「我看是這傢伙往自己臉上貼金吧,他以為他很帥呢……」他做了個不以為然的表情。

    白靄然忍不住笑了起來。哪有父親這樣澆兒子冷水的——

    「你好走,流遠老師——」柏多明我冷著嗓音逐客。

    松流遠也笑了起來。

    柏多明我不滿地說:「我的隊伍不需要隨隊指導者,下次別再跟著我。」

    松流遠撇嘴,回眸注視舞台上的鋼琴演奏,不理柏多明我。

    柏多明我低咒了句「可惡」。白靄然越覺得好笑——原來他的耍無賴,全遺傳自他父親。今晚見識了他對他父親沒轍,她感到好愉悅。

    餐點一一送上來,他與她分著吃,席間,松流遠有一句沒一句地對她說著柏多明我的優缺點。柏多明我一直叫他合嘴,但沒再趕他走。

    鋼琴聲未曾間斷,一名歌手出場,琴聲旋律轉換,〈Youaresobeautiful〉起音未落。柏多明我突然站起來。

    白靄然楞了一楞,抬眸看著他。

    「我出去一下。」他這樣說,便頭也不回地走出餐館。

    一直到他的背影被門阻絕,白靄然才回神,美眸看向松流遠,發現他也皺著居,她問:「怎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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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手抑鬱滄桑的低啞聲調隨著琴音伴奏,迴旋著。

    「他不喜歡這首歌。」松流遠語氣有種莫名的沉痛。

    「怎麼會?」白靄然不解了。柏多明我怎麼會不喜歡這首歌……他常唱的,不是嗎?「我常聽他唱這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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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流遠神情亮了一下。「他常唱給你聽?!」

    白靄然頷首。「我不認為他不喜歡這首歌。」

    松流遠感歎地苦笑。「也許,你是特別的吧……但是,他確實不喜歡這首歌——」

    白靄然輕顰眉心。「你為什麼這樣說?」他唱一首自己不喜歡的歌給她聽,叫做她是特別的?

    「我想,他止目讓你知道……」松流遠語氣慢慢,融進那久未調音、不那麼悅耳、有些悲沉的老琴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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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研究室熄燈那一刻,大雨猛地暴落。今日天候惡劣,不像以往,清晨離開研究室,總是能迎接燦爛朝陽。

    松流遠急步通過中庭,看了一眼環繞樑柱的裝飾。兩天後有個節慶,冷硬的建築像穿了小丑袍般,變得金光閃爍、色彩繽紛。松流速打開傘,步下階梯,離開中庭,打算回宿舍休息過,等雨停,再去探望恩師柏家德。他想不起柏家德最近一次清楚記得他是松流遠,是何時的事。恩師柏家德的情況時好時壞,聽說前天已從療養院返回教職員宿舍,準備和家人歡度佳節。

    這麼說……恩師的狀況應該很良好。松流速想著,看看手錶,心裡有些憂有些喜。雨聲之中,隱約聽見有人哼唱著〈Youaresobeautiful〉。

    松流速尋望著。一抹身著睡袍的影子穿過雨幕,迎面而來。那人說:「流速,你還是這麼早,昨夜又睡在研究室了?」然後,哼唱〈Youaresobeautiful〉的嗓音清晰起來。

    松流遠驚楞,看著眼前的柏家德從他章外走過。「柏老師!」他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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