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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文 / 岳靖

    怎會不開她的事呢……他一直在幫她遮陽的,怕這兒放肆的陽光曬傷她。,」個地方比起我們以前待的地方……」柏多明我凝視著她,嗓音低沉、緩慢地說:「都還熱,真的有點令人不適應。」他舉高手,撫她額鬢的汗水。

    白靄然輕顫,現在才覺得他的掌心很灼熱。

    夕陽的威力不弱,溫火烤人似的,連木板步道也在發燙。

    柏多明我握著白靄然的手,坐直身。「幸好,這兒少有人來。我不想讓人瞧見我這副模樣。」慢慢站起,他抓下貝雷帽,走往步道邊十公尺處的一棵大樹。

    他緊握她柔荑不放。白靄然只好跟著他到了蔭涼的樹下。

    「讓我休息一下。」柏多明我倚著樹幹,大掌依舊包裡著她的小手。

    白靄然看著他,發現他的嘴唇真有些蒼白,心一軟,便說:「坐下吧。」她一手摸上他的肩,按著。

    只是一點接觸,他卻感覺她溫柔地在擁抱他。他瞇眼,懶懶地坐了下來,隨手將貝雷帽放在草地上,解開制服襯衫幾顆扣子,散熱。

    白靄然坐在他身旁,素手探進帆布包包,取出手帕和瓶裝礦泉水,扭開瓶蓋,先倒一些淋濕手帕,然後遞給他。「喝點水。」

    柏多明我張眸,瞅著她,接過水瓶,仰頸喝著。這是她喝過的水,他吻過她幾次,永遠忘不了她的味道。

    「謝謝。」他把空瓶子還給她。「這是我喝過最甜的水。」

    白靄然愣了愣,慌忙地轉頭,避開他的視線,沒接回瓶子。

    柏多明我逕自動手,拿取她手裡的濕帕和瓶蓋,收好瓶子,他將濕帕貼覆在額上,又倚著樹幹,閉上眼。

    她突然開口:「柏多明我,你不可以再像那一天那樣對我……」

    那一天,他在舷梯上唱著歌、吻著她,雙手撫遍她的身軀……如果不是甲板傳來的喧嘩聲,她也許已迷亂地墜入他瘋狂的行為裡。

    「你也是。」柏多明我發出嗓音,睜開眼睛,挺直腰桿,額上的手帕掉到草地上,他大掌托著她潔膩的下巴,輕輕扳回她臉龐,面對他。「我們分開了五年,你別再迴避我,靄然——」

    他第一次如此親暱地稱呼她。白靄然渾身一顫,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分開?!這是情人、夫妻……才會用的詞,他們從來沒有那層關係,怎能說分開?

    「你到底在想什麼?」白靄然眸光閃爍著濃濃的不解。五年了,她想他們應該都改變了,他是一支慈善隊的領隊,在工作上,他行事明確、有效率,他成熟了、圓融了,不會動不動拿酒瓶砸人的頭,他會開懷朗笑、逗小孩玩,與皇泰清討論分工時言談風趣、有禮……私下卻還是荊棘海那個惡棍柏多明我嗎?

    「你為什麼會不知道我在想什麼,」他沉言,俊顏一寸一寸貼近她。「我從來沒對你隱瞞,你接觸的,是最真的柏多明我——」他封住她的唇,深深吻她,將她緊摟在懷裡。

    這次,白靄然不再像以往那樣失神。「我說過……你不可以再這樣對我……」她先是掙扎,然後問:「你為什麼……為什麼參與那個賭局?」

    柏多明我微微放開她的唇。「我是被納入的,從來不是參與,為此,我還受了你姊夫一頓飽拳——」他拉大彼此的距離,躺下,頭不偏不歪枕在她腿上。「這裡,」他抓著她的手,滑過自己挺直的鼻樑。「到現在還時常泛疼……」

    白靄然僵了一下,纖指微顫,說不出話來。

    他往下說道:「但,最疼的,是這裡。」大掌覆上她的手背,長指嵌進她指間,移動她,壓在自己左胸。

    掌心下的律動,好強烈,白靄然倏地抽手,柔亮的美眸睇眄他。

    柏多明我也凝視她,沉定的眼神毫無偏轉眨動,直穿她眸底。

    「靄然——」他叫她。

    這一刻,她的表情嫻雅恬靜。他們的確都有了改變,這改變難以言喻,那是種隱匿、私密的轉變……

    「這五年,你有沒有想過我?」他問,卻不要她回答。大掌伸至她頸背,壓低她,再次吻她的唇。

    這個柔情的吻,是他們之間的第一個吧……

    他的舌頭探進她嘴裡,像他說的「最甜的水」,淌溢而入,潤過她的喉嚨和心——

    她甘願稍稍沉浸到戀人的迷狂中。(羅蘭·巴特《戀人絮語》)

    他吻她,也誘惑她吻他,他們的舌頭纏在一塊,但,只是吻,這次,他沒有撫揉她的身體,他厚實的大掌一直放在她頸後、嵌合她的手迭在他心跳處。

    他們分開了五年——分開嗎?

    他們是分開嗎……

    「柏學長!」」個叫聲傳來。

    白靄然仰起臉龐,有些倉皇、有些羞赧。

    木板步道上有個穿著與他相同的男子,正在朝這邊接近。

    「凱!」柏多明我坐起身回應道。

    白靄然忙抓草地上的手帕,塞進帆布包包,迅速站起,快步離開大樹下。她不想任何人——尤其是無國界組織的人——看到她跟他在一起。當年那場賭局,在她心中到底留了個陰影。

    「柏學長,」達凱拿著相機,對著女人背影按了快門。「她是誰啊?感覺好熟悉……」

    「一個好心的女人。」柏多明我淡淡地說,大掌往草地上摸著——只剩空水瓶,他的貝雷帽不見了。他微微一笑,撫著她坐過的地方,眼睛看著她走遠的身姿。

    「什麼好心的女人……應該是個美女吧!」達凱喃言帶驚歎,持續按快門。女人合身的象牙色洋裝,在夕陽中翻飛,雪白纖細的小腿、足踝若隱若現。「很完美、性感的曲線呢,」語氣有點色。

    柏多明我拿著水瓶,站起身。「凱——」大掌捏住學弟的肩。

    「嗯?」達凱感覺有點痛,乖乖回過身,看著學長。

    「你第一次出隊吧?」柏多明我說。

    達凱點點頭,心裡犯嘀咕。幹麼故意問……

    「多做事,少說話,懂嗎——」柏多明我沉沉說著,邁步走出樹蔭下。

    斜陽拖長他拎著空水瓶的影子。

    達凱盯著他不離手的空水瓶。一個空水瓶,丟了就好,要持到哪去?他皺皺眉,搞不懂一向言行謎樣的學長。好吧,多做事、多做事!他聳聳肩,不亂想了,鏡頭轉向柏多明我的背影,「啪嚓」按下快門。

    照片洗出來後,他收進出隊日誌裡,與美女背影照放在一起,題字寫著「科茨港救援:好心女人疑似拯救差點渴死在樹下的柏學長——」

    科茨港的重逢,是柏多明我出隊第五年的事,也是他兩年來不再遵從組織命令,自主行事,我行我素的起端。

    達凱出隊初體驗,就是科茨港那趟。達凱負責的出隊日誌,編製得非常鉅細靡遺,圖文對照,簡直像偵探紀錄。

    兩年來的紀錄,終讓松流遠從中理出端倪來。

    科茨的重逢是偶然的,之後的重逢卻是刻意的。柏多明我開始追著皇泰清的隊伍跑,他們到哪,他隨後就到。更正確的說法——

    她到哪,他隨後就到。

    松流遠迭好柏多明我這支隊伍過去兩年的出隊日誌,捏揉鼻骨。

    日誌中,達凱拍的照片,有不少是組織成員與其它慈善隊——大多是皇泰清的隊——合作挖灌溉溝渠、耕作田地、築路建屋的紀錄照,其中還有比較輕鬆休閒的生活照,這些照片中偶有那抹身影,雖然不是正面、雖然不那麼清楚,還是看得出她是七年前那個交換學生。

    七年前,柏多明我的關鍵時刻——那時,他即將結束學員生活,以組織正式成員的身份出隊,卻在臨行前打傷一般生與謝野學,沒多久,也把自己搞得一身傷。這事件鬧得離譜,使每位組織師長都有著深刻的印象。

    松流遠是柏多明我最親的長輩,自然更加記得這名使「兒子」行為脫序的女子——白靄然。

    「流遠老師,要準備著陸了。」門外傳來提醒。

    松流遠站起身,繞過書桌,離開艙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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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年的巧合、兩年的偶然,當白靄然在髒亂的異國街頭,遇見那名戴白色貝雷帽,身穿綠衣衫、黑色行軍褲的男人時,她完全沒有驚訝。

    他們的團隊於他們駐紮的小鎮貧民區搭了醫療棚,所有成員正在幫當地居民做義診。

    這個擁有古老文明、浪漫傳奇的國家不算貧窮,只是貧富差距極大,官僚腐化、貪污嚴重,外人難以理解的文化制度造就階級之分。這兒有很多不受當局照顧、管理的邊緣地帶、邊緣人,髒亂、腐朽、污穢,到處有人隨地大小解,街邊堆滿垃圾、糞紙,蚊蠅滿天飛,臭氣熏人,儼然像是奈波爾筆下的幽黯國度。

    狹窄的巷弄、殘破的泥屋、發臭的陰溝、污水匯流的大河,什麼都灰黑骯髒得令人沮喪。最鮮艷的色澤來自當地婦女穿的花花綠綠傳統服裝,卻是低賤階級的象徵。貧民區以龐然磅礡的寺廟為中心,綠蔭掩映的舊城街放射而出,街牆浮雕美輪美奐,算是比較賞心悅目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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