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悠哉
待走出電梯,抵達餐廳門口,孟琉璃暗暗慶幸,自己今天穿得夠稱頭,單是入口接待員身上那套制服,又是金絲又是銀線的,恐怕就值個大學畢業生的一個月薪水——還得是國立大學畢業的。雖然僵硬的立領高高的直抵到下巴,看起來真的不大舒服,多虧他們一個個還能笑得那麼開懷,真是好涵養……
侍者將他們帶到一張臨窗的桌子,她像個無行為能力的人似地在人家幫她拉開的靠背椅上坐下。光是這樣一路走來,她就很想往靠椅背一靠,先休息一下再說:腳下和小禮服搭配的高跟鞋實在讓她吃盡苦頭。那當然不成,淑女不是這種坐法的,她得要像把丁字尺似的黏在座墊前端——她真的好想念任冠宇家那兩張舒服得要命的搖椅哦。
精美的菜單被送到付錢的男人手中,她只瞄到連外皮都是考究的織錦,內容如何,人家恐怕是真當她是個文盲吧,連看都不給看。餐前酒被送上桌,透明的顏色,一開始她還當它是白開水。待一入喉,一時沒有心理準備,她幾乎被嗆著了,好辣……刺激過度的喉頭,讓她沒辦法聽清楚高文彥的介紹——
「……九八年份的#%&***※白酒,這一年波爾多的葡萄……」
直接翻譯,意思就是這瓶酒十分十分的昂貴。他捲著舌頭講出來的那串宇,她猜想大概是法文。但是,可不可以幫她換成葡萄汁啊?芭樂汁也行……當然,這只是想想而已。如果她說了,餐廳大概也辦得到,那真的就是找人麻煩了——他們顯然是不可能跑到隔壁的便利商店買盒利樂包就算數,還得派個人去果園摘芭樂——這樣才能保證它的新鮮度——搾成汁再端上桌。那這頓飯,真的得吃到半夜十二點了……心裡亂七八糟的想了一堆——又甜又脆的芭樂真好吃——臉上不時的露出傻傻的微笑,在他每次停頓的時候點一點頭表示沒錯沒錯,再妥當不過的社交禮儀……
高文彥在吃完主菜後,滿意的放下刀叉。她今天的話比較少,不像第一次在孟家見面時那麼健談,真是一個動靜皆宜的女人啊,女人還是不要太聒噪比較好。從隨身的小型公事包中拿出一個精巧的絨盒,放到她面前,一邊嘴裡說了些什麼,「……這個品牌的珠寶,設計得很有品味……生日快樂……」
這下子可不是點點她的頭、動動她的唇角就可以過關了。她動手打開盒蓋,滿臉的驚喜……還是驚嚇?裡頭是一隻精緻的珠寶表,鑲了許許多多發光的小石頭,表面就是大大的品牌LOGO。
「我想女孩子對這些時尚的東西應該都比我有研究,妳對這個牌子一定很熟悉。」第一次見面之後,他回家仔細複習當天的話題,覺得那些可能都不是女孩子特別感興趣的,衣服啦珠寶啦這些才是。他當然沒辦法去研究女性服飾,要是被同事發現他看服裝雜誌,只怕會被笑是娘娘腔。珠寶就不一樣了,尤其是手錶,可以說是男女皆宜。
就算本來不熟悉,表面上那個大大的簡單英文字,她也認得出來。真的有人敢戴這種表上街嗎?除非身邊就跟著保鑣。不會太太太太——太過招搖了?差不多等於在向歹徒招手——來搶我吧,來搶我,連手一起砍回去……
讓高文彥請吃一頓昂貴的晚餐,明天早上把它拉出來是一回事;把他贈送的價值六位數字的禮物放在包包裡帶回家去,又是另外一回事……她真的笑不出來了。怎麼樣才可以合理的拒絕……她苦惱的想著。
高文彥仔細的觀察著她臉上的表情——高興得說不出話來了。他請教過那些戰無不勝的同事,都說沒有一個女孩子拒絕得了這種禮物。真的沒錯!看來他今晚必能如願達陣。這種速度只能說是馬馬虎虎,厲害的戰將,可以把追求三部曲全濃縮在一天當中。他們已經是第三次約會,上次去看電影,電影一散場也就散會了——兩人都還有公事。
「太昂貴了,我不能收。」她只好坦白的說。
這個答案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女孩子都是這樣的,欲迎還拒,口是心非,不必把她們的不字當真。「沒關係,收下吧。」他的手越過桌面,握住她的手。「我已經在俱樂部訂好房間,今天是妳過生日,當然要安排一些特別的節目。妳要不要先打電話回家,告訴伯母妳今晚不回去?」他體貼的說道。
孟琉璃驚訝得忘了把手抽回來,只是呆呆的瞪著他。「什麼?」是她聽錯了嗎?帶她上昂貴的餐廳,送她昂貴的禮物,所以也訂好了昂貴的房間?!當她是高級交際花嗎?她又不是小仲馬的茶花女!
「真的。我還指定要有按摩浴缸的房間,在床上灑玫瑰花瓣。這樣的安排妳滿意嗎?」要不要再加上蠟燭啦什麼的?對了,一定要讓服務生送一瓶冰鎮香檳。孟琉璃皮膚白皙,喝了酒白裡透紅,一定比貴妃醉酒更有風情……
原來她真的沒聽錯!孟琉璃忿忿的把手抽了回來,粗魯的將錦盒推回他面前,忍著氣說道:「我要回家了。」看在他是哥哥同學的份上,她勉強自己沒和他當眾撕破臉。她給了什麼暗示,居然讓他敢做這種「安排」?!
高文彥吃驚得說不出話來。安排得這麼周到,她還不滿意?女孩子真是難討好。吃驚之後是生氣,好吧,就冷她一冷,光憑他竹科電子新貴的身價,年少多金,還怕她不主動回頭找他嗎?!哼!
孟琉璃快步往門口奔去,由於走得太急,腳踝扭了一下,她索性脫下高跟鞋,拎在手上,瞪了迎面而來張著嘴看她的服務生一眼,他的托盤上放了一瓶紅酒,心想,誰曉得他會不會受人之托,在酒裡加了什麼料!這種地方!
光著腳,沒一分鐘她就走進電梯,鏡中那有些狼狽的身影,讓她忍不住蹲在地上笑出聲來。高文彥要敢再來約她,她也可以順順當當的拒絕了,母親一定不會反對的。想到這裡,她心情比較好了,彎著身子慢慢把高跟鞋穿上。雖然鞋子有點折磨人,今天這件衣服還真是漂亮,飄逸動人又非常有女人味,任冠宇見到了可不知會說什麼……
反正現在回家也太早了,去看一看他吧。他不打電話來,她又不是找不到路。
半個鐘頭後,計程車在他公寓大門外停下。她皺著眉看了一眼腳上的鞋子,穿這樣一雙鞋去爬五層樓的階梯,簡直就是酷刑。她再度脫下鞋子,輕快的奔上樓梯,樓梯上有些灰塵,不如餐廳的地板乾淨,反正等一會兒在他家洗個腳就好,他又不是窮得連水費都繳不起。不曉得他吃過晚飯沒?她的肚子有點餓了——剛剛餐廳裡的每一道菜都做得很精緻,為了顧慮她的淑女形象,每一樣她都只是淺嘗即止。任冠宇見到她可不要抱怨吧,不速之客又來跟他搶晚飯吃了……總之呢,就算他只有一碗陽春麵,也得要分她這個惡客一半的……
興匆匆的按了門鈴,又迫不及待的咚咚咚敲著大門,裡頭的人一定也感受到她急切的心情,很快的就把大門拉開。
「妳……」他滿臉讚賞的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待看見她手中拎著的、看起來很脆弱的鞋和赤著的雙足,忍不住笑問道:「好個光著腳的淑女。鞋跟斷了嗎?」
「就是扳不斷才麻煩嘛!」她笑著走進門。「傷口拆線了嗎?蹲下來我看看。」她放下鞋子,拉了拉他的衣角催促著。
任冠宇聽話的蹲在她面前。「已經拆線了,留下了一道疤,我自己看不到。」
「啊,我看到了。」她撥了撥他的頭髮。「反正會被頭髮蓋住,你別剃光頭就好。真可惜,你剃光頭一定比尤伯連納還帥。」
「嘿,今天一進門就講好聽話,是不是有什麼企圖?」
「真瞭解我。當然是有啦!第一,要借你的浴室洗腳;第二,要跟你討晚飯吃。第三……還沒想到。」
「要洗腳啊,陽台就有水龍頭啦。」他從牆邊抓了張塑膠椅。「來,坐下,我幫妳洗。」
她嘟著嘴抗議道:「我又不是幼稚園的小朋友。」說是這樣說,但她還是在椅子上坐下,乖乖的把一雙小巧的玉足放到他面前,「你們公寓的樓梯該打掃了,都是灰。」
「妳明天再來踩,包管很乾淨,清潔工每個禮拜五會打掃一次。」他打開接了水管的水龍頭,先把她的腳打濕,再輕輕的搓著她的腳趾。真希望她有一千隻腳,可以讓他洗到地老天荒……
「喂,你洗得太仔細了,我的腳沒這麼髒吧?」
「順便按摩一下吧。妳別不信,我的按摩功夫也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