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千水
楚絲驚慌地看見他離開,立刻想追去,可是他已經不見了。谷地說小不小,她根本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他。
「川……」她環臂抱著自己,因腹部傳來的疼痛而蹲下身,疼出了淚,卻不敢哭出聲。
他丟下她了!她腦海裡只有這個念頭。
自從來到川谷後不曾再流下的淚水一發不可收拾,她淚流不止,靠著他剛剛盤坐的岩石,她只是不停地低喚。
「川……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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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著一襲紅袍的欣長身影悄然無聲地落在池畔,冰綠的眼眸低斂,望著昏睡在岩石旁的嬌小身影,隱隱約約還聽得見她虛弱的喃語。
「川……」
他彎身橫抱起她,感受到她身軀的冰涼,他飛身一掠,回到石屋內,將她放在暖玉上,掌心運氣,由腹部直透她全身。
隨著身體溫暖起來,楚絲也緩緩清醒,一看見眼前的人,她立刻想起身。
「別動。」在她出聲之前他已先開口。「躺著,放鬆自己。」
她這才發現他的手貼在她的腹部上,一股熱氣隨著他的掌心緩緩她在體內蔓延,舒緩了疼痛,也溫暖了她的身子。
雖然他教她不要動,但是她還是緊緊扯住他的衣袍,怕極了一眨眼他又會不見了。
好一會兒,川才停止運氣,瞥了眼她緊抓的泛白小手,他脫鞋躺上暖玉,將她摟入懷中。
他為她的不聽話而動怒,所以離開,但一回來發現她茫然無措的哭倒在岩石旁,他才明白,這麼多年來,她被丟棄的不安始終沒有消失,只是隱藏在心底,在遇到可能的相似情況,她便會特別黏人,怕極了他丟下她不管。
她的自虐讓川在氣怒之餘也有些無奈、不捨,畢竟這小傢伙他從小養到大,怎麼可能對她完全沒有一點點心疼?
他的冷臉可以嚇退任何人,可是從來對她起不了作用,對她來說,只要他別丟下她離開,他再凶都沒關係,真讓他不知道該說她是大膽、遲鈍,還是小笨瓜一個。
「川……」躺在他懷裡,楚絲一雙小手在他身上摸索著,接著張開手臂用力抱住他。「你還生我的氣嗎?」
「沒有。」他簡單地回道。
「那你不會再走掉了吧?」好似她抱得愈緊,他就愈不會離開,可惜她細瘦的雙臂怎麼努力伸長,也無法完全環住他。
瞥了她的動作一眼,川的心無法再冷硬。
八年的相依相伴,昔日的小女孩已經長大,雖然才剛成長為少女,但再也不是那個連他半身高都不到的小女娃了。
她對他的依賴與日俱增,但他是一個習慣獨來獨往的男人,只是對於她,他表面上能做到淡漠,實際上,他卻只為她一個人牽腸掛肚。
她不知道他所謂的「買賣」,其實就是賺取殺人的酬金,有人出得超價碼,他不介意手上多沾一份血腥。刀起刀落的生涯其實很單純,請得動他的酬勞可謂天價,他不必太忙碌,就輕易賺進斗金,讓兩人生活無虞。
對川谷以外的人來說,川,代表一個神秘殺手,從來沒有他完成不了的任務,殺不了的人,也從來沒有人知道他是誰。
但對楚絲來說,川是她的天,她唯一的依賴。
「川?」她執意聽到他的回答。
「不會。」他看了眼她漸漸恢復血色的臉,伸手觸了下她的額頭,確定她已無恙,才真正放心。
「那你抱著我,好不好?」如果他抱著她,就算他要走,她也一定感覺得到,可以立即醒來。
川一眼就看穿她的想法,但他沒說什麼,只是如她所願的抱著她,輕撫她的背。
「快睡吧。」他知道她需要休息。
她沉默了會兒,忽然道:「那一天,哥哥把我藏在沙洞裡,教我乖乖躲好,不可以出來,他會回來找我,可是……他沒有回來……」
明明是八年前的事,她那時才五歲,不應該記得,可是她卻記得清清楚楚,無法忘記哥哥那時臉上的神情。
「我不要只能等,不要被丟下……」她略顯沙啞的嗓音顯得楚楚可憐。「川,我可以在這裡等你,可是你不要什麼都不說就走……如果你真的不想要我了,就明白告訴我,不要什麼都不說,轉身就走……」那種不明白自己是不是被丟棄的惶恐,比什麼都令她害怕。
「我不會丟下你。」摟著她的手臂緊了緊,他沉然的嗓音淡然卻堅定,「我答應過你,你忘了嗎?」
她搖頭,表示沒有忘記。
「絲兒,想做我的女人嗎?」他突然這麼問。
楚絲一愣。
「你十三歲了,該明白男女之間的不同,天天與我同榻而眠,你想過要嫁給別人嗎?」
嫁人?沒有。她搖頭。
「我想,除了你,應該沒有別的女人可以讓我這麼頭痛了。」讓他心疼,無奈,狠不下心,只能歎氣。
她讓他頭痛,有嗎?楚絲一臉困惑。
「要不要成為我的女人?」川重複一次問題。「成為我的女人,你就屬於我,我同樣屬於你,你永遠都不必擔心我會丟下你。」
她望著他,終於反問:「你會只屬於我一個人嗎?」
他一呆,啞然失笑,沒想到她會問出這種話。
男子可以同時擁有許多不同的女人,她想獨佔一個男人,是會被稱為護婦的;但對於他,這並無不可。
既然當初願意攬下她的這個包袱,他自然不能丟棄,但這可不代表他還會攬下其他的包袱。
包袱,一個就夠了。
「會,我們只屬於彼此。」
「那,我要成為你的女人。」而他,也成為她的男人。
「一吻為定。」抬起她的臉,他輕碰她的唇辦,卻沒有吻得太深。
從此時起,楚絲是他定下的伴侶,一生不變。
第七章
十三歲時的承諾,其實可以歸為無知,日後若不認帳也無不可,當時她年紀小,什麼都不懂,當然容易被拐騙。
但是在川的心裡,承諾便是承諾,與年紀無關。
而楚絲對於男女之事雖然懵懂,卻也從來不曾打算離開他。
長年隱居川谷,不見世人,她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她對外面的世界沒有太大的好奇,只要川在她身邊就可以了。
川不曾提過他的家人,只約略提過這世上他唯一認定的兩名好友,他沒說出他們的名字,只說一個是瘟生,另一個有潔癖。
他仍然不時離開川谷做他的「買賣」,但離開之前會向她交代多久內會回來,從不曾食言,於是,楚絲也學會一個人在川谷時怎麼排遺等待他回來的日子。
她高超的琴藝就是這樣練成的。
多年來睡在暖玉上,也讓她的體質大為改善,不再動不動就生病,需要他照顧。
初潮過後,她的體態慢慢有了改變,褪去小女孩的青澀,抽高的身形依然纖細,但卻有了少女的婀娜,肌膚更加細緻,原本就漂亮的小臉也隨著成長出落得更為清麗動人。
她從來不自覺自己美,可是川卻看得明明明白白。
長年深居山谷,讓她的美更添了些下染凡塵的脫俗。
小女娃已經有足夠的風情來誘惑他了,但川一直沒有逾矩,寧願她保持這份純真久一點,決定至少等她十八歲過後再說。
她雖不曾出谷,但川興致來時,會說些谷外的事給她聽,讓她懂得提防世間險惡,明白人心難測。這是預防未來的變數,若真有一天她不得不單獨出谷,至少懂得應付谷外的種種狀況。
沒料到的是,這樣的意外,真的在她十八歲這年碰上了。
川到中原南陲屢行一項「買賣」,過了說好的一個半月,始終沒有回來。
楚絲一直等待著他,從期盼到失望,更擔憂他的安危,直到她十八歲的生辰都過去了,最後,她決定去找他,於是抱著木楊琴,帶著一些盤纏,她踏出了川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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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川谷後,楚絲幾乎不曾真正好好的睡過一覺。
一開始是因為想他、擔心他,也因為在不熟悉的環境裡,她總覺得不安,不敢放任自己太過熟睡。接著,因為打聽到了他的消息,她一路南行,雖然趕路趕得急,她卻也因為有所期待而不覺得苦。
後來,她終於如願找到日夜想念的人,可是他……卻已經不是川……
「為什麼忘了我……」
好不容易睡著的楚絲突然又吐出一句心傷的低喃,才剛閉眼休息的無過立刻警覺地張開眼。
「小絲兒。」拂去她眼角溢出的淚滴,想到那個讓她喚了一夜,傷心了一夜,連生病發燒也不斷喚著的男人,無過胸中的怒火又開始燃起。
那個男人到底有什麼好,讓她連神智不清時都不斷想他?
楚絲的囈語吐露了太多心事,雖然不夠完整,也雜亂無章,但是無過還是從中推敲出輪廓。
那個男人應該是曾救了小絲兒一命,然後把她養大,她從此把他當成此生唯一的男人,對他依賴甚深;然而他似乎離開了她,她一個人四處流浪,走遍千山萬水,就是為了找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