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雪晴
明明只是一瞬間的寂靜,卻彷彿過了一個時辰那麼久,最後姜晉還是點頭了。
「是嗎?」冷溯雲苦笑。
「溯雲,雲城既是仙境,想必一定有許多人間聞所未聞的珍貴藥材吧?難道就沒有適合她的?」姜晉抱著一絲希望。
「姜大夫,結草這不是病,而是劫,並非一般藥材可以治癒。」
姜晉聽了,眼神望向遠方,「當年她娘也是這麼對我說的,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天意嗎?」
啪的一聲!冷溯雲手中的茶杯竟然被他硬生生地捏碎,被碎瓷片割傷的手掌立即血流不止。
「找就偏不信這個天意!」
天意便能奪人妻、奪人愛嗎?既然如此,當初又為什麼要他們重逢呢?如今,他們好不容易幸福了,那該死的天意竟又要硬生生地將他們夫妻拆散!
他不服!他怎麼能信服?
姜晉看著冷溯雲,唯有長歎。結草這孩子生來命苦,卻能托付到這樣一個情種,終究是一件不幸中的幸事啊!
陸結草聽聞響聲便被驚醒,一出房門卻看見冷溯雲左手鮮血淋漓,驚呼著跑了過去。「你怎麼流這麼多血?發生什麼事了?」
冷溯雲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姜晉適時的為他解圍道:「剛才我不小心將茶杯摔到地上,溯雲要替我收拾,失手被割傷了。」
「真的?」陸結草半信半疑地看著冷溯雲。
冷溯雲連連點頭。「只是小傷,沒有大礙的,你回去睡吧。」
「不行,這叫什麼小傷啊?流了這麼多血!真是的,你怎麼這麼不小心?」陸結草小心的替他把碎瓷片取乾淨,抬頭問:「師父,布巾還在原來的地方嗎?」
「在,沒有變。」
陸結草起身取來布巾,「師父你也累了,快去睡吧,這裡交給我就行。」
姜晉本也想讓他們二人獨處一會兒,便走開了。
陸結草先是細心地為冷溯雲洗淨血跡,然後輕輕在傷口塗上藥。
冷溯雲自始至終看著她忙碌,不發一語,直到陸結草開口。
「你以前不是這麼笨的。」
「失手。」他輕描淡寫的帶過。
「失手可以傷成這樣,那還真不是一般的失手啊!」
聽出她話裡有話,冷溯雲沉默了。
陸結草瞪了他一眼,「還和師父合起來騙我!」她才不笨,這哪裡是失手割傷的樣子?
冷溯雲一時無語,總不能告訴她是他自己捏碎茶杯弄的。
陸結草卻沒有繼續追問。
纏好布巾後,她輕輕握住他的手,平靜地說:「這次我可以不在乎你這傷是怎麼來的,但是我必須和你說清楚的是……」她抬起頭,直視他的雙眼,「你是我丈夫,你整個人都是我的,包括這隻手,所以……」
她將臉頰貼在他纏了布巾的左手上。
「無論是什麼理由,都請你像珍惜我一樣珍惜自己。」無論她在,還是不在。
讀出她眼底的落寞,冷溯雲用另一隻手輕撫她的臉頰,他多希望這樣可以撫平她心中的不安、多希望這一刻的寧靜可以化為永恆;如果未來給她的全是磨難,那麼他情願在這一刻和她一起幸福的死去。
半晌,看著被包成蘿蔔的左手,他輕笑出聲。
「笑什麼?」陸結草看向他。
「你包紮的功夫一點兒都沒有進步,還是醜極了。」
陸結草一聽,作勢要去扯他手上的布巾。
冷溯雲眼快的抽回左手,「怎麼,還想教我什麼叫禮貌啊?」
計謀落空的陸結草有點沮喪,「看來我十年前的教育失敗了。」
冷溯雲只是淺笑。
也許吧!但是有一點毋庸置疑,十年前她已經在他心底印下將與自己廝守一生的烙印。
第六章
一大清早,陸結草便說想去奉仙崖看看,此舉引得柳織娘不悅。經過冷溯雲再三保證,她才同意讓他們前往。
奉仙崖依舊高聳巍峨,崖端雲霧繚繞,如夢似幻。
冷溯雲沒想到這小小的村莊內居然會有如此壯麗的自然景象,凡人被這份自然之力所震懾,自然會心生敬畏,起名奉仙崖便不足為奇。只不過將少女推入崖下,始終是太過殘忍了。
陸結草俯身撫摸腳下的黑巖。
當初她便是由這裡縱身躍下,那墜落的過程實在是太恐怖的回億。而當年她娘也是在這種體會中死去的,那麼以後呢?還有多少人要被這樣毫無價值的犧牲掉?
崖邊的雲還是彷彿伸手可觸及,然而,今非昔比,開雲祭早已結束,她知道雲的彼岸已經沒有仙人。
仙人之所以為仙人,在於他們知道自立;凡人之所以為凡人,在於他們遇到困難只知道依賴;所以仙人根本不需要侍奉。
陸結草站起身,轉身道:「走吧。」
「不遮黑紗了?」他提醒。
她卻搖搖頭,「不遮了,遮住人,遮不住人心。」說罷,朝山腳下走去。
陸結草一路走來,並沒有和冷溯雲一道走,而是要冷溯雲回藥鋪等她。他本來是無論如何也不同意,但見陸結草態度堅決,也唯有順她的意。
他知道她是想把一些事做圓滿的處理。
陸結草這次沒有繞路,而是大搖大擺地從村子正中央穿過,並且若無其事的和認識的人打招呼。
如她所料,途中幾乎所有人一見她都是驚叫著逃跑。
最有趣的她的舅母高秀秀,竟然將一整籃的雞蛋全都掉在地上,跑的時候還不小心摔了一跤。
其實,她並不恨舅父及舅母,無論如何,他們終究撫養她這麼多年;他們之所以會那麼做,也全是為了自己的親生女兒;而且從高秀秀受到驚嚇的程度來看,大概她也是覺得心中有愧吧。
陸結草一路來到長老家裡,一如她所預料的,村子裡的騷動早已傳到這裡。
老舊的大宅門口聚集了不少前來尋求保護的村民,包括她舅父一家;當日在高秀秀家出現的白鬚長者站在中間,依舊威嚴。
陸結草本想再向前幾步,卻見村民已經退到不能再退,也就不再前進了。
「長老,你還認識我吧?」
白鬚長老點點頭。他看著長大的姑娘,怎會不認得?
「你……是人?」他不確定的問。畢竟幾百年來,從未有人能跳下奉仙崖之後還能生還。
陸結草笑著搖搖頭。在她看來,跳下奉仙崖那次之後,她在這個村子裡就已經死了。
「姐姐……」人群中,蓮花笑著和她揮手。
此舉果然把好不容易躲到人群深處的高秀秀嚇得半死。
高秀秀幾乎是毫不留情地甩了蓮花一個耳光,蓮花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經這麼一鬧,村人似乎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漸漸由高秀秀一家周圍散開;不一會兒,他們便被孤立出來,形成與陸結草對峙的局面。
「你們、你們這是幹什麼?」高秀秀憤怒地看著村人。
「結、結草,你要是恨的話,就去找他們吧。」人群裡有人開口道。
此語一出,應和的人竟不在少數。
「是啊,當初本來就該是蓮花去的。」
「他們還不是欺負你沒爹沒娘!」
「我們當時也無能為力啊。」
「你們在說什麼啊?」高秀秀不可思議的望著眾人,「你們怎麼可以……你們……」
「舅父、舅母。」
陸結草面無表情的來到早已說不出話來的季鴻福面前,看著在他們懷裡哭泣的蓮花。
半晌,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從懷裡取出一塊長命鎖片,在高秀秀的震驚中放到蓮花的手裡。
高秀秀似乎想說什麼,但接觸到陸結草冰冷的眼神後,硬是嚥了回去。
陸結草拍拍蓮花的額頭,輕聲道:「乖,姐姐在這裡,不哭。」
蓮花竟真的像是聽懂了,把玩著手裡的小鎖片,笑了開來。
「結草……」季鴻福看著這一切,心中百般痛楚。
「舅父,你放心,我不是回來報復的。辦完事我就走,再也不會回來了。」
陸結草又看了看蓮花微紅的臉頰,然後望向高秀秀。「舅母,雖然我知道你很討厭我,但我還是得叫你一聲舅母。以後別打蓮花打得這麼重了,怎麼說她都是小孩子,她又懂得什麼呢?」何必把他們之間的恩怨強加到小孩子身上。
陸結草轉過身,面對村中最年長的白鬚長老。
「長老,我這次回來是有事相勸,話說完我就走。」
「請說。」認定陸結草並非人之後,即使是年已過百的白鬚長老也難免有幾分敬畏。
「我是來奉勸你們,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請不要再往奉仙崖送女孩了。」她對著他說。
「這……」
「這是天意!仙人們說我是最後一個,他們已經不許要你們再這麼做,否則就只是給崖下多添幾條冤魂而已,到時不但不領你們的情,還要重重的罰你們。」
「罰」字一出,人群中喧嘩頓起。
陸結草作勢歎氣,「你們靜下心來想想,這麼多年,乾旱、瘟疫、洪澇,這些災禍村裡幾乎每年都有,若所謂的祭天真的有用,這些又怎麼解釋?」
眾人一陣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