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雷恩那
「那些人瞧妳的目光,我不愛。」或者僅是單純的驚艷,不含絲毫邪念,但他就是難以忍受。
杜擊玉不禁怔然,張著清眸,眸底映入他鬱悶且不自在的神態。她小嘴如離了水的魚兒般,一開一合的,一時間擠不出話來。
天老爺!他他他……他他他……她家這木頭相公也懂得嫉妒啦?!
喔……心跳如鼓吶,歡喜滿溢,多到她幾要承受不住的地步了。
扯住他大掌的力氣不自禁加重了,她菱唇兒一咧,下一瞬便要衝他燦爛笑出,小腦袋瓜這時卻突兀地掠過他與那位黑衣姑娘立在一塊兒的姿態,隨即又記起婆婆在馬車裡說的那些事。
她內頰頓時泛酸。差些忘了,她還沒對他問完罪。
「那些人瞧我,你不愛,別的姑娘瞧你,難道我就愛了嗎?」
刀恩海雙眉飛挑,眉峰成巒,全然一頭霧水。「什麼姑娘?」
「你、你……你欺瞞我,說假話哄我,還來問我嗎?」酸味直嗆,嗆得她好難平心靜氣。
「發生何事?為什麼這麼說?」神峻的目光一瞬也不瞬,直勾勾、專注而嚴肅。「我不曾欺瞞妳。」
杜擊玉下意識地咬咬軟唇,氣息略重,深吸了口氣才能煙一率道出。「今日,我陪著娘到『觀音寺』上香,在馬車裡娘全同我說了。一開始,『刀家五虎門』原是要向城北的邵家提親的。那邵家大小姐中意你,知你常在東城門外的大廣場那兒授武,總三天兩頭就讓自家的廚子熬了雞湯,送到那裡給你……」
聞言,刀恩海雙目眨動了一下,神情有些錯愕,似乎沒料到是這件事。
杜擊玉受傷地瞅著他。
「我曾問過你,為什麼向我求親,你記得自個兒說了什麼嗎?你說……若要成親,找個姑娘在一塊兒,你、你心裡只能想到我。」輕語著,也不曉得該如何是好,水氣斷在眸匡鍾寐。
她想聽他解釋,但如今問出,才知那滋味有多苦。
「既是獨我一個,為什麼還會有那麼一位邵家大小姐?」她鬆開了他的手。
「擊玉?!」
他嚇了一跳,臉色發白,粗糙的長指忙按住她眼角溢出的淚,急道:「我沒欺瞞妳!欲上邵家提親是爹的意思,他確實詢問過我,但我拒絕了,徹底拒絕了。我不曉得邵家大小姐中意我,她長得是何模樣,我瞧也沒瞧過。妳、妳別哭啊……」
「你又騙我!她時常送雞湯過去,你也收下了,還道不曉得人家的心思嗎?而且還不僅邵家大小姐一個,別家的閨女兒也曾送東西過去,不是嗎?」適才歡喜著他獨佔的舉動,此刻卻又氣又苦,心緒起落甚劇,她忍不住掄起小拳捶了他胸膛好幾下。
刀恩海忽地將她的柔荑收在巨掌裡,見她淚光盈盈,心中絞疼起來。
「我當真不知啊!東城門外大廣場每回的操練,湘陰的百姓們常會送來吃食,偶爾遇上節慶,還會熱心地在場子外圍架起爐火,用大鏤煮食、下面,或堆起竹籠蒸食,真有誰送雞湯或其他吃食過來,也是一眨眼便被大夥兒分走了。我不是騙妳,我沒有騙妳。」
嗄?!
美絕的小臉兀自掛著淚,像是忘了要落下了。
定定凝著男人憂鬱的峻容,杜擊玉小嘴掀了掀,沒能擠出聲音,兩片唇兒又蠕了蠕,仍是無語。
所以……姑娘家指名送給他的補品,尚遞不到他手邊,就被一幫人給攔截、不知祭了誰家的五臟廟了?
所以……他當真不曉得有姑娘家偷偷地傾慕他嗎?是嗎?是嗎?
好半晌,她就這麼傻呼呼地與他對望,看得極深,跌進他那兩潭黝黑的淵瞳中,載浮載沉。
「妳心裡有事,在人前強顏歡笑,原來就為這個。」刀恩海沙啞低歎。
她心口一熱,水膚溢淫出粉澤,羞赧地咬咬唇,終是酸酸地嚅道:「那……那誰教你和別家姑娘走在一塊兒?娘同我一道上大廣場尋你,那兒的大叔、大嬸們卻道,你剛和人家姑娘騎馬離開了。外頭那位姊姊生得很俊啊,你不覺得嗎?」哇啊∼∼仍是酸得發嗆啊!
回復她的是一記纏綿的深吻。
他品嚐她的甜美,堅定、緩慢且無邊溫柔。
伯她又要毫無預警地暈厥過去似的,他的大掌探進被中,密貼在她急遽鼓動的胸晡上,溫熱掌氣熨入香肌,緩緩護住她的心脈。
他的碰觸曖昧也溫暖,她鼻息燒灼起來,心跳仍不可掌控地加速著。
「恩海……你、你……嗯……」
這一次,他硬是拉回理智,幾要用盡全身力氣,強令方唇撤離那張鮮嫩甜美的小嘴。他雙目合起,額頭輕抵著她的,溫息一次次拂上她的蜜臉,由濃漸緩,好一會兒才尋回聲音。
「趙姑娘僅僅是一位江湖朋友,此次來訪,是為了修補一把家傳的軟刀,我帶她來打鐵場子,便是為了這事向老師傅請教。她的長相俊不俊?我沒仔細留意過。」略頓,黝瞳慢慢睜開,鎖定那雙霧眸,認真萬分地道:「但妳生得很俊。我知道。」
「啊?」雖清楚自個兒生得一張美翻了過去的嬌臉,但教向來寡言的他這麼一讚,她又噗噗噗地聽見心花綻開的聲音了。
「可、可是……我瞧得出來,那位趙家姊姊她……她其實是喜愛你的,你難道不知嗎?」喔……她杜擊玉這下子真成醋罈子了。
無妨了,雖然羞澀,她也不怕教他看出。
他最好明白,既已迎她入門,她、她……她便打算千方百計地「巴」著他,誰也別想打他主意!
刀恩海峻容略抬,剛顎微偏地俯視她。
無語,他眉眼深邃,輪廓靜謐,彷彿陷入某種奇異的沉思中。
原搗在她胸房上的單掌以一種幾近慵懶的方式滑過她的肩頸,暖上她猶沾水氣的頰,來回留連,似是愛難釋手。
杜擊玉忍住欲要衝出唇齒的歎息,等著他回話。
然後,他嗓音如琴,如七弦裡頭既清且沉的那個奇異音色,幽緩盪開。「我不知趙姑娘喜不喜愛我,但我想知道……妳喜愛我嗎?」
妳喜愛我嗎?
我想知道……妳……喜愛我嗎……
剛開始,杜擊玉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不太確定聽見眼前的男人究竟問出了什麼。
漸漸、漸漸,那琴韻般的嗓音落實在她心底,在她耳畔再一次地迴響、反覆,她聽懂得了,頰若霞燒,芳心悸動。
刀恩海嚴肅地等待著。
不知怎地,杜擊玉竟覺他粗獷的指尖在輕顫,害她的心湖也被震得起了一波波漣漪。
「你以為我為什麼應允嫁你?」她使勁兒地穩住聲音。
男性略寬的方唇抿了抿,放在她膚上的指忽地撤回,他避開她的眸,又是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我需要人相幫,妳同情我。」
聞言,她驀地擁被坐起,忍住因起身過快而引起的暈眩。
「……我同情你?」
「嗯。」輕垂的眉睫掩下瞳底浮動的思緒,他淡淡頷首。
到得如今,他什麼都感受不出嗎?「為何這麼想?」她問。
她對他的情意,真連一丁點兒也不曾傳遞到他的深心所在嗎?「你哪裡需要人家同情了?」她又問,語氣已難持平。
「你說話啊!」胸脯起伏甚劇,是使了過多勁兒穩住心緒了,那暈眩感越來越沉,沉得她快要不能呼吸。
刀恩海說不出話,目光卻又不自禁地調回她臉上,那憂鬱神氣更濃了,把杜擊玉的心揪得死緊。
又氣又愛,既是心憐他,卻也惱起了他。
她磨磨貝齒,再次握緊粉拳。
「要是不喜愛你,做什麼嫁你?你以為自個兒很美嗎?誰要同情你了?我、我我……我去同情路邊的阿貓阿狗,也不會費神來同情你!你你你——」邊嚷著,淚珠邊跟著一顆顆地往下墜,可她眼睛卻瞠得圓亮亮的,一瞬也不瞬,兩丸目瞳宛若浸在水波瀲濫裡,那模樣美得教人心驚,心痛。
刀恩海傻了似地看她,左胸咚咚急跳,掀唇待要問出,卻見她眉間蹙緊,擁著被子的雙臂一滑,身子竟軟弱無力地往前栽倒。
「擊玉?!」他瞬間嚇得肝膽欲裂,順勢抱住她。
靠在他胸上,她小口、小口地喘息,臉色白蒼蒼的,心痛著,既疼且悶。許久不曾發病了,沒想到這會兒真被他惱得氣血攻心。
她能怪他嗎?能嗎?唉……她哪能真怨他?
沒聽明白男人急切地說了些什麼,只覺得心口似有他的掌氣運入,他的身軀溫熱卻在輕顫,想是緊張她了吧?
罷了、罷了……何苦為難他,說那些難聽的話呢?
她對自個兒起過誓,要待他好,心疼他一輩子,兩人相親不分的,怎地同他鬧起脾氣來了?
「……傻瓜、大傻蛋……倘若不喜愛你,怎願嫁你呵……傻恩海……」她幽幽一笑,以為自個兒嚷得響亮亮,其實僅是細細呢喃,氣若游絲。
但刀恩海聽見了,心中波濤洶湧,震得他熱血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