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先生滾開

第11頁 文 / 蘇霏

    一陣寒意襲上背脊,即使不懂商,佳瑋也聽出是父親的貪婪和投機心理造成今日的局面。

    「萬一這項新的開發計劃不成功呢?」

    烏鴉嘴!苗裕誠心中暗罵,但向女兒保證:「絕對不會!只要林家肯給我們貸款,我有把握這項投資一定能帶來足夠利潤,彌補公司的虧損。」

    「難道沒有其他的解決辦法?」佳瑋問,一見到父親搖頭,心頓時沈到谷底。

    「但結婚是一輩子的事,我真的不能嫁給一個不愛的人。」她再次試著跟父親講道理。

    不知輕重的笨蛋!苗裕誠眼中掠過憤怒,但很快地隱藏住情緒。

    「小瑋,這個決定不是為了爸爸,而是為了苗家,妳忍心看到爺爺辛苦建立的事業毀於一旦,忍心讓苗家就這麼垮了?妳就不能瞭解事情的嚴重性嗎?」苗裕誠頓了下,決定讓一小步。「我也不要求妳立刻結婚,至少妳先跟人家訂婚,我會跟林老商量,讓妳大學畢業之後再結婚。」

    佳瑋的十指揪得死緊,想哭卻哭不出來。為什麼父親可以罔顧她的意顥,擅自決定她的未來?為什麼父親犯的過錯要她來付出代價?

    「妳這個年紀想戀愛是正常的,不過愛情是最不可靠的東西,學生時期的戀愛尤其不能認真,等妳再大一點就會明白,這些幼稚的風花雪月在現實中一點價值都沒有,到時妳回頭看,會發現妳根本就想不起來以前戀愛的對象是什麼模樣。」

    她不會!她到死都不會忘記辛壑!佳瑋在心中吶喊。

    見女兒遲遲沒出聲,苗裕誠開始不耐。「從小妳就吃好的、用好的,別家千金有的妳也樣樣不缺,爸爸幾時虧待過妳?把妳養這麼大,我也不曾要求過妳什麼,現在只不過要妳嫁人,而且是嫁入豪門享受榮華富貴,妳還百般推拒,這就是妳回報我的方式?!」

    佳瑋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這就是她的親生父親嗎?挾著養育她長大的恩情,毫不遲疑地要求她回報,即使代價是她的一生幸福?

    霎時間,她覺得身體好冷、好冷。

    不知道哪裡來的一股力量使她脫口說:「我只知道公司有困難,所以你決定把我賣了。」她勇敢地直視父親,毫不退縮。「我不稀罕什麼榮華富貴,我只想跟自己愛的人在一起。」

    苗裕誠的耐性終於耗盡,女兒的冥頑不靈讓他怒火攻心,伸手就是一巴掌。

    啪!

    佳瑋的臉歪到一邊,徹底嚇呆了,甚至感覺不到疼痛……

    苗裕誠也怔住,突然意識到自己的矢控可能造成的後果,趕緊出聲彌補。

    「小瑋,爸爸不是故意的……」苗裕誠放軟了語氣。「實在是因為事情非同小可,我一時心急,才會發脾氣。」

    雪白的臉龐上逐漸浮現怵目驚心的紅色手印,佳瑋一動也不動。

    「就算妳不在乎財富地位,妳也得替妳弟弟著想啊……」見她身子猛地一震,苗裕誠知道自己找到要害了。「佳強才九歲,要是苗氏在這關頭垮了,妳要他以後怎麼辦?我這麼做牛做馬地工作,還不是為了鞏固他的將來!苗氏若沒了,妳或許可以吃苦過貧窮日子,但是佳強呢?妳難道希望他也一無所有?」

    佳瑋神色木然地望著父親,心中卻明白她別無選擇。

    當晚,佳瑋回到自己的房間,眼淚終於決堤而出。

    她發現,一個人的命運,其實並不操控在自己手中。

    如果她只是隻身一人,如果她無牽無掛,她可以放膽追求自己的愛情,但是她不能。即使財富於她無多大意義,她卻無法不顧及生養自己的父親,無法不理會家中年幼的弟弟。

    有了這個領悟,卻使她感到更加憤懟、更加無助……

    她該怎麼辦?為什麼她不能守護住家人並成全自己的愛情?為什麼沒人能告訴她,愛情可以扭轉一切?真愛不是所向無敵的嗎?

    緊緊握住脖子上的項鏈墜子,想著辛壑,想著兩人共度的時光,她哭了又笑,笑了又哭,依舊得不到一個答案。

    於是那一夜,她被迫長大。

    翌日,佳瑋沒去學校。

    「她請了三天假,要陪她爸爸。」一個跟佳瑋較熟的日本女孩對辛壑說。

    三天過去,佳瑋仍是沒出現,這次她同學搖搖頭,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第四晚,辛壑忍不住撥了電話,那端卻是答錄機。他沒留言,怕或許佳瑋的父親發現,會給她造成困擾。

    第五個晚上,他又打了電話,在第三通時,終於有人接聽,是佳瑋。

    「終於找到妳了。」辛壑鬆了一大口氣。「好幾天不見,我都開始擔心了。」

    「我沒事。」她回答得太迅速,辛壑反而靜默了半晌,心底有些不踏實。

    「佳瑋,我想妳。」

    他以為會立刻聽見一句「我也想你」,但只得到一陣沈默,和極其細微的呼吸聲。他看不到她,無從猜測她此時的表情。

    「真好笑,曼哈頓也不大,我的學院又離妳住的地方那麼近,竟然連見個面都那麼難。」他的語調輕鬆自若,緊接著又問:「妳什麼時候會回學校上課?」他想見她,日也想,夜也想。

    「我……我不知道……」她躊躇。「我爸爸還在這裡……最近比較忙。」

    辛壑無言,看來佳瑋還沒把他們的交往關係告訴她爸爸。

    他不知該作何想法,只覺得心中的不安,正無止境地四處擴散。

    「佳瑋,我有沒有告訴過妳我愛妳?」

    電話彼端久久沒有回應,辛壑覺得心正一寸一寸地往下沈,然後他聽見她說:「抱歉,我不能再多說了,我爸在叫我,我們馬上要出門吃飯。」

    辛壑沒來得及開口,電話就斷了。

    他出神地看著公共電話的聽筒。是他多心嗎?還是佳瑋真的在躲他?

    一陣莫名的恐慌席捲而來,這輩子第一次,他對自己失去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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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佳瑋坐在加長型的黑色凱迪拉克中,靜靜地看著窗外,兩眼卻像失了焦似的,對緩緩住後移的夜晚街景視而不見。

    林家小開坐在她對面,一上車後就不停地講手機,說的淨是一些生意上的事,不過佳瑋倒是慶幸自己不必跟他聊天,否則還得假裝聽得懂金融方面的話題。

    他們剛剛一起用晚餐,餐廳名字她沒注意,吃了什麼她也忘了,只記得地點在林肯中心附近,餐桌上擺滿了各種刀叉和大小不一的高腳杯。

    她實在看不出對座男子哪裡喜歡她,不過也許商業聯姻就是這麼回事,反正她不在乎,既然不能嫁給心愛的人,那麼結婚對象是張三或李四都沒有差別。

    佔滿思緒的是出門前接到的那通電話。電話中,辛壑說他愛她,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說,她以為眼淚早就流乾,卻還是掉下來了,只能找借口掛上電話,免得自己不顧一切地飛奔到他身邊。

    她是個膽小鬼,是個懦夫,她沒勇氣向他提出分手,沒勇氣告訴他她將回台灣訂婚,所以只好躲,只好拖延著面對他的時刻。

    車子停了下來,司機把佳瑋那側的車門拉開,原來她已經到家了。林家小開仍在講電話,佳瑋只能向他頷首道謝,勉強露出一個微笑,然後下了車。

    入冬了,夜風有些刺骨,佳瑋攏了攏衣領,心不在焉地越過了馬路。

    「晚餐吃得還愉快嗎?」

    佳瑋全身僵硬,木頭人似的定在公寓建築的大門前,過了好幾秒才敢看向低沈嗓音的來源。

    同時,體內有個聲音冷冷地提醒她:分手的時刻到了,不能再躲邂。

    她看著辛壑走近,比她記憶中的英偉、出眾,幾天不見,對她卻像經過了幾世紀,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沒有撲到他懷裡。

    老天……她還沒準備好面對他,太快了……他今天告訴她他愛她,為什麼要在同一天內讓他恨她?佳瑋體內充滿不平、不甘、絕望、無助,卻只能咬牙獨自承受。人的潛力真是無窮盡,不然為什麼她還沒崩潰?

    快刀斬亂麻,長痛不如短痛,她又告訴自己,這樣對他比較公平。

    「怎麼了,臉色那麼難看?」辛壑神情溫柔,伸手要將她落在頰上的頭髮撥到耳後。

    佳瑋像是被火燙到似的閃開,辛壑的手頓在空中,臉色變了變,最後無言地垂下手,她的心跟著揪痛。

    拜託!不要碰她,不要對她好,不要用那麼溫柔的眼神看她,這樣她會動搖,會說不出該說的話!

    「我還以為妳是跟苗伯父出去吃飯,怎麼只有妳一個人?」他輕描淡寫,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

    她深吸口氣,說:「我……我騙你的,其實我是跟別人出去吃飯。」

    他凝視她半晌,看似不在意地輕笑道:「妳什麼時候學會騙人了?」

    佳瑋抿緊顫抖的雙唇,沒有笑,她笑不出來;她想哭,卻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哭。忽然間她感到很悲哀,她的人生由不得她,連喜怒哀樂的自由也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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