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琳達·霍華
「你不用吃東西。」紅髮男說。雖然他有跟雷得·巴頓斯一樣俊的臉蛋,可是我不喜歡他,我喜歡那女的。
「為什麼?該不會要動手術吧?不會吧?」那是我唯一知道不准吃東西的理由。
「我不知道,這要由醫生決定。」
「不會啦,你不用動手術。」她說,紅髮男瞄了她一眼。
「你不能肯定。」
我聽得出來他認為她太不顧規則了,說真的,我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但是她知道我是怎麼想的。我需要安慰,一片餅乾就能改善我的心情,讓我的失血感覺起來跟去紅十字會捐血一樣。要是他們手上有甜食卻不肯給我,那就是說我的傷勢真的很嚴重。一個巡警過來,雖然槍擊已經停了,任何有一絲理智的殺手一定在支援到場時就閃人了,他還是蹲低前進,手裡拿著一包東西。「我有無花果餅乾。」他說。他看起來有點困惑,好像不懂為什麼醫護人員要找吃的東西,而且一秒都不能等。
「也行。」她說著接過袋子打開。
「綺紗。」紅髮男警告她。
「噢,閉嘴啦!」我說,從打開的袋子裡拿出一塊餅乾。我對綺紗笑笑。「謝謝,我想我撐得過去了。」
又三塊無花果餅乾下肚之後我頭不暈了,我自己坐起來重新靠在輪胎上。紅髮男連這個也反對,可是他也是擔心我的健康,所以我原諒他想阻止我吃餅乾的事。我注意到附近來來去去的警察現在都站直了,可見槍手應該早就消失了。
到處都沒看到懷德。他可能加入捕殺行動還沒回來。也許這一次他們會找到更多線索,說不定可以讓他們直接找上兇手家門。
我被抬上救護車裡。輪床的背部搖了起來,所以我是坐著的。雖然我沒辦法走來走去,可是我還可以坐起來。
好像沒人急著在這意外或犯罪現場調查什麼。真的。到處都是人,其中大部分穿著便衣,只顧著跟其他沒事做的人說話。對講機響了,有人跟他們說了些話。顯然他們找到槍擊地點了,鑒識人員正往那裡出發。紅髮男往對講機說了幾句話。綺紗把東西收拾好。大家都不慌不忙的,這讓我更安心。
「我要我的皮包。」我說,綺紗幫我從車上拿下來放在輪床我邊上的位置。身為女人,她懂得皮包對女人多麼不可或缺。
我從皮包裡挖出筆和記事本,翻到後面記事用的空白頁開始動筆寫。天,這張單子越來越長了。
懷德出現在救護車敞開的門前。警徽掛在腰帶上,穿著馬球衫的肩頭掛著槍袋,手槍收在裡面。嘴邊線條緊繃。「你還好嗎?」
「很好。」我很有禮貌地說。其實我一點都不好,因為我的手臂真的、真的抽痛得很厲害,而且失血過多讓我覺得很虛弱,可是我還在生他的氣,絕不肯失去自尊靠在他身上。懂了嗎,男人希望你靠在他身上,好滿足他們天生的保護欲,這種慾望很強,而我拒絕他的同情,就是要他知道他麻煩大了。在這種事情上要懂得察言觀色。
他的綠眼瞇了起來,顯然懂得我的意思。「我會跟救護車去醫院。」
「謝謝,可是不麻煩你了。我會打電話給我家人。」
綠眼睛瞇得更細了。「我說了要跟你去,我會在路上打電話給你爸媽。」
「好啊,隨便你。」也就是說,我還在生氣。
這次他也懂了。他把手插在腰上,非常大男人,且很不高興。「什麼又讓你嘔氣了?」
「你是說除了我被槍打傷之外嗎?」我甜膩地說。
「我也受過槍傷,可是我從來沒有因為這樣就像個——」他制止了自己,顯然想到不該說出他沒說完的話。
「悍婦?驕縱的小鬼?大小姐?」我自己提出了幾種選擇。前座的紅髮男坐得直挺挺地聽我們吵架。綺紗站在旁邊等著關車門,同時假裝觀察天上的飛鳥。
他苦笑了一下。「你自己選個合適的吧。」
「沒問題。」我在單子上又添了一項。
他的眼睛瞇起來看著記事本。「你在做什麼?」
「列清單。」
「我的老天,又一張?」
「其實是同一張,我只是加上幾個項目。」
「給我。」他探進救護車裡,像是想把記事本搶走。
我一把扯回來。「這是我的本子,不是你的,不准碰。」我轉頭對紅髮男說:「開車,這場好戲該上路了。」
「百麗,你太愛生氣了——」
沒錯,我就是愛生氣。等我舒服一點說不定會溫柔一些,但在那之前我有權利生氣。說說看,要是被槍打傷還不能生氣,什麼時候才能生氣?
就在綺紗關門的時候,我說:「等著瞧,看我還會不會跟你上床!」
第十一章
「你跟白隊長上過床,嗯?」綺紗笑著問。
「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不屑地說。就算很久以前只是今天早上又怎樣?「他休想再有下一次。」我有點懊惱竟然把私人感情生活爆了出來,但我真的氣壞了。
我覺得紅髮男開車不尋常地慢。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一向這麼小心——有人躺在你救護車裡快死的時候這真的不是件好事——或者他其實想趁到醫院前盡量多聽聽我們在說什麼。除了綺紗之外,沒有人,完全沒有人,覺得我的傷勢需要多一點關懷。
只有綺紗最貼心,她給我無花果餅乾還幫我拿皮包。綺紗懂得我。
「要拒絕那個男人一定很難,」她在沉思中評論著。「我沒有別的意思。」
「女人該狠的時候還是要狠下心來。」
「說得沒錯,姊妹。」我們交換了一個全然相互理解的眼神。
男人是很難搞的生物,不可以總是讓他們佔上風。感謝老天讓懷德這麼難搞,我才不會一直想著有人要殺我。我還不想面對這件事。我目前很安全,有喘息的空間,這就是我需要的。我要暫時專注於懷德的清單,直到我能應付這個狀況。
在醫院,我被送進一個私人隔間——至少有布簾當門,勉強算私人啦——兩位友善又活潑有效率的護士剪掉我沾滿血的上衣與胸罩。真討厭,那件胸罩完蛋了,那可是美麗的雪紡蕾絲,而且跟我的小褲褲是一套的,現在那也不能穿了,除非我找到另外一件搭配的胸罩。唉,算了,反正那件胸罩已經毀了,我想不管用什麼都洗不掉沾在絲料上的血跡,而且我大概也不會再穿了,免得想起不好的事情。我被包在一件毫無格調可言的藍白色醫院罩袍裡,躺下來接受初步的處理。
他們拆下我手臂上的繃帶,我現在覺得比較鎮定可以親眼看看傷口了。「唷——」我皺著鼻子說。
要知道,身上任何部位只要受了槍傷,肌肉一定會受損,也許只有眼睛除外,而且要是發生這種狀況,就再也不用擔心,因為八成死定了。子彈在我的手臂外側上方扯開一道很深的傷口,就在肩關節下方。要是中槍的位置再高一點,就可能打碎肩關節。這個傷口就夠嚴重了,我想不可能光縫幾針就可以讓這個大傷口合起來。
「其實沒那麼嚴重,」一個護士說。她的名牌上寫著辛西雅。「傷口沒有延遲治療,而且組織也沒受損。但還是很痛,對吧?」
感謝老天。
他們記錄我的生命跡象——我的脈搏有點快,那是一定的吧?呼吸正常。血壓比平常稍微高一點,可是沒有太超過。總而言之,我的身體對槍擊的反應還算溫和。我壯得像匹馬的確有好處,更不用說我體格很好。
誰也不知道等我手臂傷好,可以重新健身的時候,我的體格會變成什麼樣子,想想還真淒涼。過兩天我會開始做有氧運動,接著瑜伽,可是至少一個月不能做任何體操或重量訓練。要是槍傷類似我從前有過的運動傷害,就算初期症狀消失了,肌肉也要一段時間才能從創傷中回復。
他們徹底清潔傷口,因為已經很痛了,所以清潔的時候反而不太痛。我很幸運身上穿的是無袖上衣,所以沒有纖維黏在傷口上,這樣就容易多了。
醫生終於進來,他又高又瘦,臉上有抬頭紋跟愉快的藍眼睛。他的名牌上寫著麥代夫醫生。「約會出了問題嗯?」他半說笑地問著,戴上塑膠手套。
我嚇了一跳眨著眼睛問:「你怎麼知道?」
他停下來,反而好像嚇了一跳的樣子。「呃——我聽說是狙擊手干的。」
「沒錯,可是發生在約會『結束』以後。」要是被人跟蹤到海灘也算「約會」。
他大笑。「我懂了,某人惹火你了。」
他看了看我的手臂,揉揉下巴。「我可以幫你縫合,但你若擔心會留疤,我可以請整型外科醫師來做。這裡的何醫生很會處理疤痕,可以讓它完全消失。只是你可能得多留院幾天。」
我很愛美,不太想在手臂上留下長長的疤痕,但我也不願意挨了槍之後竟然沒得炫耀。這正是跟未來子孫吹噓的好材料,不是嗎?而且我也不想在醫院做不必要的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