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吉兒
壯漢彎著腰站起來,見主人家有救兵到了,二話不說就想溜。
小初看了眼坑坑疤疤的書桌上,有件東西不見了,她推開衛征海,動作飛快地往壯漢面前一擋。「把胸針還給我。」
壯漢軟暈暈的神情多了一絲心虛。「什、什麼胸針?」
「桌上的胸針。」
「我沒拿。」
「別讓我親手搜。」她冷冷地看著壯漢,眼神像冰塊。「我保證,我的手滑在你身上的感覺,絕對跟其他女人完全不同。」
壯漢從她眼裡看到比死更堅定的光芒,衛征海也看見了。
那不是一雙會慌張、會害怕的眼神,也不是無助女孩的眼神。
不知道她經歷過什麼,眼神竟比刀鋒更冷厲,被她盯著會讓人頸後豎起寒毛,彷彿室溫驟降到冰點,而一把無形刀就架在脖子上,隨時會劃開頸動脈。
壯漢忙不迭地把胸針從口袋裡抓出來,隨手丟給她,驚慌竄出門。
小初舉手接下,垂目看了一眼。方才明明是用心搶回來的,這一刻,卻又漫不經心地將它拋回桌上,彈跳了幾下,碰到牆壁才停下來。
她在床邊坐下來。剛剛戰鬥完,好累!
「硬搶回來的東西,這樣隨手一丟好嗎?」衛征海挨著她坐下來。
不是他想佔便宜,實在是這三塊豆腐乾大的房間,找不到一把椅子坐。
環顧四周,她有一張陳年老書桌,一個簡便式衣櫥,幾個堆疊的紙箱,和他們臀下的這張床,乾淨卻簡陋。
任何嫌自己命太好,不能瞭解「家徒四壁」、「環堵蕭然」等成語的傢伙,只消到此一遊,便可深深體會其意境。
真不曉得那個闖空門的傢伙在這裡堅持什麼?沒拿點戰利品就不肯定嗎?
小初轉頭瞪他。「你還不滾?」
「我又沒偷你東西,甚至還扮演了你的英雄,及時制止壞人劣行,幹嘛急著滾?」他振振有詞。
「你唯一制止的是,我對『人皮雕花』的熱情,也就是對那個傢伙的完整教訓。」她不但不領情,還冷冷吐槽。
「說得有道理。」他進來時,落居下風的可不是體型XS的她,曾讓他愕然。
「我不歡迎你在這裡,請你滾出去。」她朝門口揮揮手,示意他走。
「這裡有歡迎過任何人嗎?」他非但不走,還很有聊天的雅興。
「沒、有。」驅逐意味很濃厚了。
「你很孤僻。」他下結論。
Trusthim!他永遠找得到話聊。
她打了個呵欠。太晚了、太累了,明天早上再起來淋浴吧。
「謝謝誇獎,我當之無愧。」她撥好從夜市買來的廉價鬧鐘。
其實她睡眠很淺,有能力控制自己的起床時間,但今晚兩個無禮的男人一前一後造訪,嚴重打亂分秒必爭的時間表,她被犧牲掉睡眠,還得早起沐浴,不撥鬧鐘,她擔心會睡過頭。
上次打翻一籃蛋,元氣早餐店的老闆娘已經鐵面無私地捆掉工錢,她不打算讓自己犯下第二個跟錢過不去的錯。
感謝老天,她利用下課時間,先在學校廁所刷過牙了,省時又省水。
「如果我不滾呢?你也要抓花我的臉?」
「我不做浪費力氣的事。」她倦倦地放好鬧鐘。
因為生活所需,她的生理狀況已經調節成可以說睡就睡、說醒就醒的狀態。
那她何必賞他一掌?衛征海深究其意。
雖然他從未刻意掩蔽過行蹤,但要精確掌握他何時在何地,也需要密集跟蹤一段時間。他很清楚,那一掌就是她耗費心神達成的結果。
但現在,他人都送上門了,她卻懶得耗費力氣,再整他一遍。
Why?他知道,這絕對是關鍵性的問題。
「我相信,就算放你到無人島,你也可以自言自語得很開心,你請自便,我要睡覺了。」說著,她還真的倒下去,拉起百貨公司卡友禮送的小薄被,睡也!
衛征海目瞪口呆。
慢慢慢,他是個男人,他是個陌生人,他是個陌生的男人,而她這麼習慣在男人面前倒頭就睡嗎?
「起來起來。」他搖醒她,卻搖不開她緊閉的眼眸。「你哪根筋不對?你不怕我會偷襲你?起來,我是陌生人耶!」
她躺著,管他怎麼搖晃,她不動就是不動,連眼皮都懶得掀。
「你敢動我,你就死定了。」
「你怎麼讓我『死定了』?就憑你躺得死板板的樣子?」
這小女生平常都這樣,對待每一個上門、不懷好意的男人嗎?那她早被蹂躪幾千幾百次了。
他心口一悶。想到那情景,他竟感到極度不悅,恨自己沒有多多教訓剛才那個男人,如果他輕易放過他,又提前離去,她會受到何等不堪的待遇?
指節被握得劈啪作響,他的怒火無聲無息地燃燒起來,連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
她瞇開雙眸,單眼皮讓她有睜眼跟沒睜眼,看起來其實都差不多。
「不瞞你說,我床底下有備用武器。」
「一把槍?」唯有噠噠噠的機關鎗,才夠教訓那些狗娘養的!
她慢條斯理地糾正他:「一把切菜、砍人兩相宜的金門大菜刀。」
「……」他差點無言以對。「你會用它砍我?」
「如果你敢亂來的話。」她給他相見以來,最最甜美的皮笑肉不笑。
「但剛剛那個闖空門又意圖對你不軌的男人,你並沒有動備用武器。」
「他不值得我亮出法寶。」
「而我值得?」他挑挑眉。他做了什麼事,讓她「厚愛」至此?
「就某個角度來說,你的確值得。」
什麼?他值一把「金門大菜刀」?他確定自己沒做過一丁點兒傷天書理、踢狗踹貓的大小惡事。
「你何不把我倆的恩怨一次說個清楚?」
他想知道,真的想知道。她的一巴掌看似無厘頭,但內情絕對不單純。
小初不想跟他「哥哥纏」。
「第一,我累了,沒力氣說書給你聽;第二,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反正你已經付出代價;第三,出去以後記得幫我鎖門,謝謝。」
她緩緩合上眼睛,精神與體力都迅速進入「省電模式」。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這個野貓似的女生在想什麼。
「你那個門,鎖了有什麼用?門板材質太爛,踹兩下就破;便宜的喇叭鎖,用力一敲就開。你根本不安全。」
「那不是你該擔心的事,你只是個陌生的路人甲,快點滾,還我清靜。」
路人甲?見鬼了!「從你打我一巴掌開始,我們就連上了線。」
她從床上坐起來。「那不是個『開始』,那是個『結束』。」
「顯然我錯過了某件重要的事,因為對我而言,現在才是『開始』而已。」他一股無名氣衝了上來。「你何不指點我,讓我知道我錯過了什麼?」
小初也冒火了。
「第一次打照面,我不是就已經告訴過你『你欠我的帳,打一掌就算抵掉了』?既然抵掉,就當沒有發生過。」
「我不接受這個說法。你跟我之間,到底有過什麼?」
「接不接受,那是你家的事,現在,本小姐要睡覺了,請你滾蛋!」
小初跳起來,站在床邊,雙目炯炯地瞪著他。
「也許對你們衛家來說,辦完了『王子復仇記』,就是榮華富貴的開始,但是對我來說,麻煩還沒有結束。」
「我跟你到底有什麼關連?」他也站起來,步步逼問。
「沒有、什麼都沒有!」小初吼。「現在,給我滾出去!再過三個小時,我就要出門去打工——」
「你打的是什麼工?必須這麼早起床?」凌晨三點半?她當送報生嗎?
「不關你的事,你滾出去就好了,我保證你在我心裡面已經『結案』,我不會再去找你麻煩,你也別再來尋我晦氣。說真的,我們扯平了!」
衛征海從上往下,睥睨著她。
她也不服輸,仰頭瞪著他。
她多嬌小?滿不滿一百六十公分?足不足四十五公斤重?
她多年輕?有沒有二十歲?有沒有來自家人親友的羽翼照顧?
一個年輕的女孩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強悍冷厲的眼神,令人膽寒,同時又霧蒙迷離得叫人看不透?她的心裡到底隱藏著什麼樣的秘密?跟他又有什麼關係?
「你走不走?」她咬牙切齒地問。
他注意到,她的眼下有淡淡的青影,眉清目秀的小臉自得像張紙,他甚至可以看得到蒼白肌膚下,淡現紋路的微血管。
她強硬得像鋼鐵,此刻卻脆弱得有若白瓷。
她真的累壞了!如果他想繼續槓下去,他相信她絕對會奉陪,但——那不是他想要的。
「記住,我說過,這只是個開始。」
她挑釁。「記住,我的大腦會自動排空不重要的事。」
「只要不包括『我』就好。」他反擊,走了出去,將門反鎖上。
裘小初坐回床邊。也許當初她該忍下那口氣,別意氣用事,賞他巴掌才對。但,打都打了,後悔又有何益?
她聳聳肩,迅速將思緒拋諸腦後,看著鬧鐘上的指針,迅速關上日光燈,鑽進被窩人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