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魂系塵香(上)

第22頁 文 / 潔塵

    木挽香哼笑道:「自我到揚州後,一路所見,徐敬業手下恐怕只有你還算是個人物。可惜命不久矣,否則也能成為一代梟雄。」

    「謝姑娘的贈言。不過姑娘一定會死在我前頭,我能不能成為梟雄,姑娘就到地下去看吧。」他雙眉一擰,陰冷的眸光似要將木挽香刺穿,「嗆啷」一聲右手抽出腰間長劍,探左手向木挽香抓來。

    木挽香再次旋身避過,環顧四周,見沒有可以抵擋之物,而韋超之劍也已近在眉前,忽然輕笑著微抬高聲音呼道:「那個信誓旦旦要護我周全的人,還不肯出手嗎?」

    韋超一愣,停步不前,轉而想到這或許是她的脫身之計,冷笑道:「你就是叫玉帝王母也沒用了。」

    從帳門外倏然如電光飛進一人,劍光閃閃,如夜中白虹,朗朗笑道:「玉帝王母算得了什麼?」韋超只覺寒風臨近,剛剛側身要閃,已被身後的劍鋒劃破了衣袖。他大駭,轉身欲奔逃出去,剛剛張口要喊:「有……」木挽香已搶過莫忘塵的長劍,一劍刺穿了的他的後心。鮮血噴濺四處,韋超直直地撲倒在地,了無聲息。

    「外面可還有人?」木挽香沉聲問道,悄悄貼在門內向外看。

    「不用看了,若有人,早就闖進來了。韋超雖然是個聰明人,可是太過自負,隻身來見你,故意把兵卒支開。恐怕他的本心除了揭穿你的真面目外,對你還有苟且之意,若有人在帳外聽著,就不方便動手腳了。」

    木挽香回頭看到莫忘塵正在抽回插在韋超身上的長劍,而且神色不太愉悅,道:「若嫌那血跡污了你的寶劍,回頭我再賠你一把就是了。我若不殺他,你我今日都逃不掉。」

    莫忘塵還劍入鞘,「你殺他的確是情勢所迫,可我看你最初看他的眼神就已經殺氣隱隱,就算他剛才沒有逼迫你,恐怕你今晚也是要留下他的命的。」

    木挽香瞪了他一眼,「要說教嗎?」

    莫忘塵一笑道:「不敢,此刻還是保命要緊,趁沒人發現這邊的情況,我先帶你下山吧。」

    兩人一前一後,趁夜色順小路悄悄下了都梁山。回頭看去,山後各處營帳燈火搖搖,平靜如昔。

    …………

    「剛剛走得太匆忙,忘了應該叫上裴朗,否則待到山破之日,他必定會命喪敵手。「莫忘塵回望了一眼山頂,頗有躊躇。

    木挽香只冷淡說道:「若想扶危救困,這滿山的士兵和揚州的眾人都要救,你救得過來嗎?」

    莫忘塵回望著她,微皺著眉,「究竟武後好在哪裡?會讓你如此死心塌地為她賣命?」

    木挽香一揚首:「我們都是女人。」

    莫忘塵一挑劍眉:「就因為如此?」

    「如此就夠了。」木挽香朗聲而答,「我不信這天下就不能有女子掌控,若掌控它的千古第一人就是太后,我願意做為她獻身的鞍前小卒。哪怕天下無人知道我,至少千百年後,人們會記得,曾有一位女子與男子比肩,不,甚至遠勝鬚眉,以一人之力獨挽狂瀾,成就千古偉業。」

    「雄心壯志。」莫忘塵歎謂,「就憑你這份豪情,就已經讓天下的無數男兒為之汗顏了。」略停一下,轉而問道:「現在要去哪裡?回揚州嗎?」

    木挽香看著遠方,硬生生答道:「這不關你的事。謝你今晚救我一命,容後再報。」

    見她要走,莫忘塵猛將她拽回,逼她看著自己:「為何你就不能明白?我所要的,不是容後,而是眼前!若和你在一起是浪跡天涯,做一對神仙眷侶,我不在乎是否命懸一線,但你這樣為別人賣命而從不顧及自己與身邊人的心情,究竟能有多快樂?」

    木挽香正視著他,一字字問道:「莫忘塵,我的心情是否快樂與你有何干係?早說過,你我萍水相逢,並無任何瓜葛,是你總在對我糾纏不休。什麼神仙眷侶,浪跡天涯,只不過是你的妄想罷了,況且你也選錯了對象。我與你,兩不相干!」

    莫忘塵苦苦一笑,眸光黯淡,「是麼?原來你心中一直都在這麼想嗎?我還以為,這些日子以來,你多少會有所改變。也許是我天真了。」他低下頭,撫摸著袖中那管玉笛,喃喃道:「不知為何,初見你的當日,我就覺得與你有著莫大的深緣,好像神思朦朧中,總有人在提醒我,不要忘記了某些東西。我想,就算你我前世無份,今生能夠相識便是另一種緣,自當珍惜。我自信這世上儘管有眾生芸芸,但能與你琴笛相合,心心相吸的唯我一人而已。上天有靈,造你我出世,必有因由,否則你臂上這個如胎記的『塵』字烙印又是從何而來呢?」他忽然揚起雙眸,那樣煥發著光彩,清澈如泉,輕顫著手指掠過她的鬢角,抬起她的下頜,飽含著深情的輕喚:「香兒啊香兒,難道我的一片苦心真不能感動你分毫嗎?」

    木挽香的渾身打了一個寒噤,他的那聲低喚重重的敲疼了她的心,記憶中的一扇門正在緩慢而笨重的敞開——

    「香兒,我今生決不負你……等我回來……」

    那人是誰?聲音悠悠從亙古而來,分不清方向,但深埋在記憶深處的那雙幽深如潭水的眼卻與莫忘塵的雙眼相重疊,讓她惶恐迷亂,讓她心碎神傷。

    「塵——」她淒迷的低呼,也不知自己究竟在說什麼,只在恍惚中被莫忘塵緊擁在懷中,好像已分隔了太久,又好像這雙臂彎她早已熟知,貼合的感覺是如此的奇妙而和諧,記憶中,亦曾有過這樣的感覺,似乎她在很久以前,早已無數次的,依偎在他的懷中。

    今夜有風,但是風也多情,只將他們包裹,輕輕地吹著,吹著,一起回憶著在那許多許多年以前曾有過的一段情事——

    「好令人感動的一對患難鴛鴦啊!」夜空中有一個陰梟的聲音乍然劃裂了清風。

    木挽香的心一沉,四周似乎已瀰漫著死亡的氣息。莫忘塵也醒過來,而且明顯的感覺到身後有破風之聲,心知有人偷襲,將木挽香護在身後,剛剛轉身卻尚未即拔劍,一截冰冷的劍鋒已刺破衣衫,刺進他的血肉。他悚驚,今生從未遇到過如此快的劍法,快到他尚未看到出劍之人就已經倒了下去。

    木挽香在他身後將他死死抱住,對著前面之人急喊:「別傷他性命!」

    那人收住了劍,月光還是那樣熟識地投在他冷俊的臉上,那張臉鐵青冷然,甚過上次見面。

    「這就是你此次行動屢屢失敗的原因?」他低沉地開口,有著無上的壓迫與怒意。「你令我失望,居然會為了幼稚的感情而犯下不可原諒的錯誤。」

    木挽香堅決的仰頭與他直視,「動情有錯嗎?你早就應該知道,只要是人,就不會真的絕情。就算是畜生也知情意,何況人心?想讓我們靠一顆寡絕之心死忠到底是錯的,只要我們忠心,並不關乎我們的心是否還會流連於他人身上。便是此刻,我依然要說,我對太后的一片至誠沒有過絲毫的動搖!這與他對我的情意並無衝突。」

    那人的眼中湧動的詫異與憤怒,「你今日敢為了他而頂撞我,明日難保不會為了他而背叛組織!為免除後患,我應該將你也一併斃於掌下!」

    木挽香面對著他高高抬起的手和週身凌厲的殺氣,卻沒有絲毫的動容,只是微微一笑:「你不過是在嫉妒我罷了。」

    「什麼?」他的手生生頓住。

    木挽香看著他,看得如此直白而大膽:「你嫉妒我能有人愛,嫉妒全天下懂得愛人與被人愛的人,因為你自己為情而苦,永遠只有付出而沒有回報。你雖然把殺人的理由說的冠冕堂皇,其實不過是為了洩你自己的私憤而已!別總把自己看得高高在上了,單在一個『情』字上,你其實就早已輸給了我和眾多的天下人。」

    「你住口!」他大喝出來,胸膛強烈的起伏,眸中充火,似乎隨時都可以爆發。

    木挽香低下頭,抱著昏迷的莫忘塵,悠然低語:「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原來被人所愛竟是一件如此美妙的事。」

    那人呆呆地看著他們,愣了許久,忽然長嘯一聲,淒厲而高絕,而後縱身絕風煙而去。

    木挽香沒想到他竟然會突然收手,如此的來去匆匆便如幽夢,只是莫忘塵身上不斷湧出的鮮血足以證明這絕非是虛幻的夢境。

    努力將他扶起,艱難的往前面走,隱約聽到他微弱而堅決的聲音:「香兒,這一次你我絕不能錯過了。」她愕然地看他,不知他所指為何,但他的呼吸沉重而不均,顯然剛才的低語只是他的夢囈罷了。

    …………

    木挽香雇了一輛馬車,將莫忘塵連夜送回揚州。因為怕他失血過多導致體溫下降,一路上都將他緊緊抱住。相互依偎,似乎是生死與共,只有彼此能相憐相惜。今生她頭一次感到擁有一個人的可貴與甜蜜,和即將失去一個人的虛空與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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