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夜的囚犯

第43頁 文 / 羅莉塔·雀斯

    她的前任監護人的行為,使得黎柔懷疑德魯提早兩個星期回到倫敦的原因,是否就是這位足以亂真的伯爵。德魯早先曾去她家,以溫和的方式表達了他的關切。他很喜歡嘉伯和露莎,畢竟他們安靜有禮且勤奮,她一塵不染的家就是最好的證明。即使她的畫室都絲毫未曾留下前一晚的任何痕跡,毫無遺忘的衣物、灑出來的威士忌,地毯、沙發連一根頭髮也沒有,彷彿任何事都未曾發生過。

    問題是,它真的發生過,而黎柔在與德魯的談話中分外感覺得到。她的胃因罪惡感而打結,好像年輕時候聽他訓話時那樣。今天的談話並不完全是訓話,但即使稱讚著她所挑選的員工,他仍多次暗示她意在尋找一個同居的伴。黎柔對他的暗示全都報以茫然的注視,幸好他並沒有繼續追究。

    今天她或許可以假裝不懂,明天就變成真正的謊言了。她知道自己讓德魯失望,她墮落了。可是她並不在乎,或許她真的是邪惡的人。她已變成真正的壞人,只擔心會不會被抓到。她果然是白樵納的女兒。

    亞穆——艾司蒙,她提醒自己——一點也不幫忙。他跟德魯繼續談話,好像他們是多年好友。他正在拉攏德魯、而聰明絕頂的德魯當然明白。在此同時,黎柔則因為憶起前一晚的種種而汗流浹背。

    「查理國王應該信任比較好的顧問。」德魯說。

    「我同意,激怒中產階級是不聰明的。補償法的成本已經由他們負擔,現在他又用聖物褻瀆法使他們更討厭他,然後他還解散國家警衛隊,指定馬地克擔任首相也太過輕率。」艾司蒙搖著頭。「世界已經改變了,即使法國國王也無法把時間倒回去。他不可能重建王權時期。」

    「然而,大家也不能責怪法國貴族想要恢復他們的家產與勢力。」德魯說。「例如你的家族也受到很大的損失,不是嗎?據我所知,狄家在恐怖時期幾乎遭到滅族。」

    他語帶同情,但是黎柔立刻感覺到他的旁敲側擊,艾司蒙當然也知道。

    「他們完全被殲滅了,」他若無其事地回答。「狄家好像被巨雷打到的大樹,只有一個生命力堅強小嫩芽倖存下來,剛好沒有被剪掉。要不是國王如此急於重建貴族的勢力,我根本還不知被遺棄在哪裡。」

    「你不可能被遺棄,你重新取回了爵位,不是嗎?」

    「我毫無選擇,先生。好幾位國王都認為,擔任艾司蒙伯爵是我的責任。」

    他真是個高明的說謊家,黎柔心想。或者,善於讓事實符合自己的需要。他並沒有說自己就是狄家那生命力堅強的小嫩芽,只敘述一個可能。

    她大聲說:「你當然不能違抗那些國王的命令。」

    他歎氣。「我或許太過怯懦,但是沙皇尤其難以拒絕。我相信威靈頓和蘇丹都比我更有經驗。」

    黎柔發現他很技巧的轉變了話題。

    「沙皇讓英國進退兩難,」德魯說。「因為土耳其蘇丹虐待希臘人,英國民眾希望把他推翻。可是,英國政冶家並不希望俄國控制前往東方的港口。就實際的方面來說,弱勢政治有它容易控制的地方。」他向黎柔解釋。

    「啊,我理解,」黎柔說。「邢夫人向我解釋過土耳其的情勢。她兒子傑森最近這一年都在那裡,擔任一點也不討好的中間人。根據他的上一封來信,還對局勢非常失望。夫人說,問題太讓人生氣,使人明知自己的能力或許不足,仍然沒辦法撒手不管。」

    「我相信她一定有很好的辦法。」艾司蒙說。

    黎柔搖頭。「夫人說,事情只要一讓男人涉入,就一點辦法也沒有。」

    德魯露出微笑。「邢夫人對男性的評語一向不高。」

    「但是她的想法正確,」艾司蒙說。「男性是次等性別,上帝先捏制了亞當,先做的經常都是試驗品,比較簡單也比較粗糙,不是嗎?但是,製作第二個的時候,很多地方便改善了。」他藍色的視線迅速掃向黎柔,白熱化地炙燙她,而後全然純真地轉回德魯身上。

    「有趣的理論,」德魯說。「那麼伊甸園中的蛇有沒有份量呢?」

    「當然有,那是誘惑,但也使得生命更加有趣,不是嗎?」

    「沒錯,但請記得,創世紀的故事都是男性寫的。」黎柔打岔道。

    「這口氣真像邢夫人,」德魯說。「非常傑出的女性。全家人都很傑出,你若研究他們的個性,一定會很著迷,黎柔。」

    「從繪畫主題的觀點?」

    「嗯,如果你能讓其中的一個坐下來。我是指邢家的人,但是伊甸山伯爵就像滔滔大海中穩如泰山的島嶼。你認識他嗎,先生?」

    「我們見過。」艾司蒙的眼光落在德魯身後。「邢夫人來了,一定是來罵我們霸佔著她的受監護人不放。」

    黎柔不懂艾司蒙眼睛周圍的線條為何突然冷硬起來,但邢夫人已到身邊。

    她掃視三人一眼。「我還以為你們三個生了根。」

    「我們正在討論島嶼,」黎柔安撫的說。「德魯認為伊甸山爵爺是穩重的島嶼。」

    「他的確像一座島嶼那麼懶,你們是這個意思嗎?」

    「他已經是國會裡最勤奮的人了,夫人,」德魯說。「我相信他很快就會回倫數來。我相信伊甸山夫人這一季或許不宜出門,但伯爵若要來回並不遠。」

    「我不認為他會很快回來,也許下個世紀。」邢夫人有點自言自語。

    艾司蒙眼周的線條更硬。「對家人的責任有時也很重要。這是我們的損失,相信大家都很想念他們。請轉達我的祝福,夫人。並請容我先行告退,我的行程快遲到了。」

    他拿起黎柔的手,但嘴唇幾乎沒碰到她的指節。某種飄忽不定的暗流拂過她的神經末梢。「殘忍的人。」他用法文輕聲地說,然後他對邢夫人鞠躬,對德魯禮貌地點頭,就離去了。

    「這男人是個惡棍,」邢夫人看著他的背影說。「但你也可能碰上更不好的人,黎柔。」

    黎柔趕緊恢復鎮定,裝出縱容的微笑。「邢夫人總是語出驚人,」她對德魯說。「只要男人朝我的方向看一眼,她立刻提供詳盡的評估。」

    「這有什麼好吃驚的,畢樊世死了,你又沒有死。艾司蒙當然看得出來,也不會因為賀德魯象母雞守著小雞那樣的守著你,就被嚇退。你說是嗎,賀先生?」邢夫人質問道。

    德魯微微臉紅,勉強掛上微笑。「我沒想到這麼明顯。」

    「你夠明顯了,而且你該想到,這麼明顯反而容易遭人議論。」

    黎柔真想知道邢夫人在說什麼。「他們只是在談政治,而且談得非常有趣。」

    他拍拍她的肩膀。「夫人說得對,是我不好,我太大驚小怪了。你的立場很敏感——」

    「不會,」邢夫人宣稱。「有我在,她的立場很安全。」

    「對不起,夫人,我沒有冒犯的意思。因為黎柔曾是我的受監護人,積習難改。」

    換句話說,他認為她沒有能力抗拒艾司蒙這個具體化的誘惑。然而,德魯的協助來得太晚,她已經不想抗拒艾司蒙,而且德魯守在她身邊也會妨礙調查。邢夫人必定也是這個想法,只是她選擇的策略不對。這使得黎柔很愧咎。

    「你的好意真是慷慨,」她對德魯說。「兩位都對我這麼好,真是我的幸運。」

    「但是各做自己擅長的,你會更幸運,」邢夫人堅持。「聽我說,賀先生,好意有時也會傷人,男人的的事交給我,你只專心處理她的財務,好不好?」

    「夫人,我請求你不要讓德魯認為我在收集男人。」

    「不用我多嘴,他早就這樣想了。」邢夫人精明的看著他。「我相信你在巴黎早已調查過艾司蒙。」

    「弄清楚一些謠言,我想這是我的責任。」德魯的口氣有些冷硬。

    「噢,德魯——」

    「果然。確定艾司蒙有沒有破產,或者藏了一個妻子在某處?」夫人說。

    黎柔不悅了。「容我提醒兩位不要杞人憂天,我失去丈夫才不到兩個月——」

    「親愛的,沒有人責備你行為有誤,」德魯安撫的說。「只是伯爵對你的興趣太過明顯,他在調查庭承認他去找你,而他也的確滯留在倫敦。即使可能有其他原因,我還是認為謹慎為上。我對今晚我跟艾司蒙一樣魯莽的行為,感到遺憾。邢夫人的提醒是對的,我非常感謝。」他對公爵遺孀笑笑。「即使我沒有表現得很好。」

    夫人點頭。「我就知道你是講理的人,賀先生。你放心,要談婚前契約時,我會交給你處理。」她和德魯交換同謀的眼光。

    黎柔吞下一聲咒罵,難以置信地看著兩人。「你們真是過分。」她說。

    他們哈哈大笑。

    ☆☆☆

    黎柔回家時,亞穆在樓梯頂上等她。她走到轉角,生氣地瞪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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