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頁 文 / 羅莉塔·雀斯
第二個問題正坐在她身邊:菲娜。她昨天獨自回到倫敦,可見事情一定出了大差錯。除了一些語焉不詳的話,對她妹妹的情況隻字不提。黎柔相信如果蘭蒂生病,菲娜不可能離開她。可是,菲娜的神情比去杜賽特之前更為憂慮。她雙眼無神,而且氣色很差,自從昨天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睡著了嗎?」公爵遺孀銳利的聲音將她從沉思中驚醒,這才發現已是中場休息。一邊保證她並沒有睡著,她看向艾凡瑞的包廂,空的。
她轉向菲娜,後者正以看好戲的眼神望著她。
「他很努力的不要看向這裡,跟你一樣,不太成功。」菲娜說。
「你是說林磊爵爺嗎?」黎柔冷靜以對。「據說他一直點頭是輕微中風的後遺症。」她轉向公爵遺孀。「是嗎,邢夫人?」
「他是個東倒西歪的老傢伙,」老夫人說。這時包廂的門打開,她扭頭看。「啊,貓兒來了。」
黎柔不必轉頭。甚至在聞到那似有若無的熟悉香味之前,空氣的變化已使她脈搏加速。她微微轉身,強裝微笑面對大維,雖然全身的每一個分子都強烈的感受到他身邊的那個人。
她活潑的談話也針對著大維,並假裝沒有注意傾身向邢夫人致意的艾司蒙就站在兩英吋之外,而且電流一陣陣激盪著她。
讓人焦慮的幾分鐘之後,兩人離開,黎柔發現她完全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她只記得香味……外套拂過她的衣袖,以及他眼中那刀鋒一般的藍。
但願失魂落魄的樣子並未被注意,她仍武裝起來準備接受菲娜的揶揄。
然而,攻擊居然來自另一方,而且炮火對準的也不是她。
「菲娜,你是怎麼啦?那男孩做錯了什麼事,竟然被你這樣鄙視?」邢夫人嚷道。
菲娜動彈不得,黎柔則驚駭得說不出話。
「他問候你妹妹,」夫人傾過黎柔腿上責備菲娜。「你明知道他擔憂到快要死去,可是你看他的樣子好像他剛從老鼠洞出來。你認為蘭蒂可以找到比他更好的人?皇室的公爵?說真的,在你去年冬天鬧出來的笑話之後,艾凡瑞還這麼有禮貌的前來問候你,我已經非常驚訝了。」
邢夫人坐回去。「她當時威脅說要拿馬鞭打他,」夫人告訴黎柔。「這就是這位淑女的風範,拿馬鞭打蘭福特的繼承人?她大概忘了她父親是蘭福特最好的朋友,也忘了她父親死後是蘭福特替她所有的兄弟找到居住的地方。」
菲娜原本毫無動靜地注視著舞台,這時猛地跳起來,拉開包廂的門往外走。
黎柔也跳起來,邢夫人拉住她的手。「小心行事,」她壓低聲音說。「說話要注意,但是一定要逼她說出來。不只是她對艾凡瑞有什麼不滿,還有畢樊世到底做了什麼。我敢打賭他可能對蘭蒂下了手。」
黎柔怒視著她,「菲娜是我的朋友——」
「這時候你沒有朋友,這是公事。我故意刺激她了,接下來由你收尾。」
黎柔看向艾凡瑞的包廂,兩個男人正湊在一起說話,但是黎柔相信艾司蒙絕對注意到菲娜奪門而出。她也會期待她找到一些答案。
「真是的。」她低聲說著離開了包廂。
一小段時間之後,她好不容易在女休息室裡找到菲娜。她拿出一個銅板塞在服務生手裡,要她離開。
門關起來後,黎柔向屏風走去。「我知道你不是內急,」她說。「你要出來,還是我進去逼你把幾個月前就該說的話解釋清楚。菲娜,樊世對你妹妹做了什麼事,而且你為什麼把責任怪到大維身上?還有,你認為把她藏在杜賽特到底能完成什麼?」
菲娜從屏風後面出來,雙眼都是眼淚。「噢,黎柔,」她哽咽的說。「她因為大維而心碎,我能怎麼辦?」
黎柔伸出雙手,菲娜哭著投入她的懷裡,她開始邊哭邊說。
十二月初,林磊爵爺的週年舞會上,蘭蒂不顧菲娜要她別靠近畢樊世朋友的警告,跟大維跳了兩支舞。既然,蘭蒂不聽話,菲娜改而警告大維不准靠近妹妹。他便立刻離開了。可是樊世留在舞會裡折磨菲娜。他開玩笑的告訴她,在場所有的人都看到蘭蒂神魂顛倒的樣子,也都同意她應該是蘭福特繼承人的理想妻子:她一定很會生孩子,不是嗎?伍家的人都像兔子一樣容易繁殖,不是嗎?等她站在禮壇前面,她說的一定不是「我願意」,而是「我有了」。
被激怒的菲娜也反唇相譏,拿艾司蒙取笑樊世。
「原諒我,黎柔,」她退開去。「那是我想得出來最可以讓他生氣的事。」
黎兀帶她到一張椅子旁邊,促她坐下。「我理解,」她找出手帕塞到菲娜手裡。「樊世擅長找到人家的弱點,更喜歡插入刀子之後再轉兩轉。你直攻他的弱點,也是非常自然的。雖然,這樣做通常只是自討苦吃。因為,樊世一定會報復,我想他的報復是追求蘭蒂。」
菲娜擦擦眼淚,擤擤鼻子。「我有幾個小時沒有看到她,我並不特別緊張,因為我以為樊世在我們爭吵後立刻就走了。我在一間儲藏室找到醉倒在地上的蘭蒂時,才發現錯誤。」她冷笑幾聲。「她出了大醜,衣服褪到一半,頭髮——」她打個寒噤。「他並沒有強暴她,他還不敢那麼大膽,他只拿走了她的束襪帶。」
「用以羞辱她,和你。」黎柔走向水盆,微抖的手將水倒入盆中。
「他拿走束襪帶的目的非常清楚。」菲娜說。
黎柔背向著,腦筋拚命地轉。「那是勝利的標幟,用來向朋友炫耀。」她說。
如果他給大維看,大維一定會殺掉他,黎柔一邊打濕一條亞麻手巾。但是時間點不對,大維會在盛怒的當下動手,不會偷偷摸摸的下毒。大維從來不是偷偷摸摸的人。而樊世不會等到一個多月之後,才炫耀束襪帶。一定是幾個小時、最多幾天以內。而且他應該會去找懂得因為他的大膽喝采的人炫耀,一些比大維更有這類閨房經驗的浪子。那會是一個私底下的玩笑,因為蘭蒂不只是處女,而且出身貴族。總而言之,是他不應該染指的。話如果傳出去,他應該會被排斥.而他果然也被排斥了,被……
黎柔握著手巾突然轉身。「是薛本尼。」她說。
菲娜瞪視著她。
「老天疼愛你,菲娜。」黎柔搖著頭。「我打賭大維一定不知道束襪帶的事,樊世炫耀的對象是薛本尼。」她把手巾塞入朋友手中。「擦擦臉吧,告訴我大維又做了什麼難以啟齒的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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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娜說出來的是最可惡的毒蛇,那毒沿著黎柔的血脈遍佈全身,令她發抖與噁心。但是,她不能縱容自己感情用事。這是工作,黎柔決心學習艾司蒙的俐落手法將它完成,即使她還無法像他那樣無動於衷。
「你剛才問我,你能怎麼辦?」她告訴菲娜。「你是這個家族的男人,不是嗎?大維想跟蘭蒂結婚,如果你是你父親,你會怎麼做?」
「就像我已經做的,把他燒成灰。」但是她的聲音已經不那麼肯定了。
「你父親會告訴他理由,」她說。「你父親會相信,人應該有權利跟指控他的人對質,也應該有權利對那些指控提出答辯。」
「你瘋了?」菲娜從椅子上跳起來。「我不能——」
「如果你不能,你就是不敢面對現實的膽小鬼。」黎柔平靜的說。
菲娜注視著她。
「怎樣?」黎柔問道。「你到底要不要去向大維問清楚?」
「你真討厭。」
黎柔只需要這個答案。
幾分鐘後,又被加賞一個銅板的服務生帶著黎柔的口信去給艾凡瑞爵爺。他和艾司蒙伯爵隨即來到戲院的出口。黎柔跟滿臉通紅的菲娜站在那裡。
「凱洛夫人不舒服,」黎柔對大維說。「請你好心送她回家好嗎?」
大維的臉立刻跟菲娜一樣紅,但是教養很快佔了上風。他有禮的說這是他的榮幸,並且立刻命一名小廝傳喚他的馬車前來。
「我相信凱洛夫人喜歡到外面去等馬車,」黎柔在小廝離開時說。「她需要新鮮空氣,對吧,菲娜?」她甜甜的問,同時威嚇地看著她的朋友。
「是的,」菲娜小聲的說。「你真討厭。」
大維盡責的上前,伸出他的臂彎,菲娜僵硬的接受。
黎柔等兩人安全的出門,站在人行道上,這才敢望向狀似看戲的艾司蒙。
「我希望你已經把他治好了,」她說。「希望他的不能人道是他僅有的問題,如果不是,明天我的麻煩就大了。」
他的視線移開。「戲快結束了,」他有禮而矜持的說。「據我瞭解,你還要跟邢夫人同進晚餐。」
「我早就沒有胃口了。」她轉身離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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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穆從黎柔的廚房門進入時,邢夫人的馬車剛巧離開,黎柔正要上樓。他輕聲叫她,她猛地在樓梯轉角停住,轉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