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夜的囚犯

第31頁 文 / 羅莉塔·雀斯

    雖然,她正靜靜聆聽,亞穆完全猜不到她在想什麼。話剛說完,他已開始武裝,準備接受勢必會來的責備,以及他肯定會受不了的眼淚。

    沉重的寂靜持續許久,終於她長歎一聲。「我的天,」她輕聲說。「我完全不知道。我也不可能知道,對吧?即是你這樣的專家也是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弄清真相的,對吧?」

    她伸手放在他的肩上。「謝謝你,艾司蒙。你解除了我的心頭重擔,讓我知道我其實無能為力。樊世不僅懦弱,還很邪惡,我父親的罪行跟他相比起來小多了。我相信我父親的確貪婪和沒有良心,然而,樊世則是殘忍。難怪你覺得早該殺死他,但我也知道你並不想弄髒你的手。」

    他真想歪一下頭,把臉頰貼在她的手背上,並乞求她的原諒。「我不是殺手。」

    「當然。」她輕捏他的肩。「你是怎麼忍受過來的?必須這樣小心翼翼地對付這些壞人?難怪王室如此看重你。」她輕聲笑了笑。「樊世說你不是普通人,他說的還不到一半。」

    那疼惜的輕捏、那聲音裡的同情讓他困惑,笑聲則讓他更為不解。

    「你笑了。」他呆呆的說。

    「我不是聖人,我一點也不喜歡報復。樊世理應受到懲罰,而你顯然是唯一可以執行的人。我只希望你以前就告訴我,想想我為那個骯髒、可恨……啊,我想不出足以形容的字眼……的人所浪費的眼淚。」

    她離開沙發。「你就想得出來,艾凡瑞說,你會十二國的語言。喝點香檳好嗎?」

    他不懂她是怎麼回事,只壓了壓疼痛的頭。「好的,隨便什麼都好。」

    「雪若小姐和薩羅比送了我幾瓶,」她朝門口走去。「本來我氣得想拿它們一瓶一瓶的敲在你的頭上。但是今晚你提升了自己,艾司蒙,你良好的行為值得嘉獎。」

    他呆呆地看著她離開畫室。

    她沒有生氣,也沒有傷心或噁心,她認為他很好。

    她真的向他道謝,說他解除了她的心理負擔。而且她主動的碰觸他,疼惜又帶同情。她說他的工作既可怕又複雜,真不知他如何忍受下來,這也是他午夜夢迴常有的想法。

    她大可因為他利用她、任由她獨自面對她可怕的丈夫而憎恨他,尤其畢樊世之可怕,部分原因是被艾司蒙所逼。然而,畢黎柔卻安慰他,彷彿他才是受苦的一方。

    這讓他發現他多麼渴望安慰。因為他的任務一向都很艱巨與邪惡,令他憎惡,也痛恨英國政府對他的無盡要求。同時,他也會替畢樊世的受害人感到哀傷,例如今天艾凡瑞所受的言語毒害與寂寞的慘狀。

    是啊,亞穆畢竟也是凡人,渴望能有傾訴與投靠的對象,因此他想要她的安慰,以及那雙美麗且堅強的手的碰觸。

    然而,這又是他所承擔不起的風險。

    ☆☆☆

    她拿香檳回來時,亞穆站在工作台邊。

    靠近她的工作區,讓他的心和理智再次客觀。他重拾鎮靜,把激動的情緒壓回內心深處。他為兩人倒了酒,給她一杯。

    「我先敬你,」她舉杯輕碰他的。「敬你總是能聰明地處理棘手的事,並能對我的智力有適度的尊重。」

    「我對你的智力一向很佩服,」他說。「我知道你的觀察力很強,只是有時我會忘記你的反應也像魔鬼那麼快。」

    最重要的是你的心胸如此寬大,他默默加上一句。

    「都是奉承的話。」她淺酌一口說。

    「都是真話,」他說。「你的心智跟身體一樣,都是魔鬼的傑作。」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她再次與他碰杯。「好吧,敬我惱人的身體。」

    這次她喝了較長的一口,在工作台邊的凳子坐下,建議他們回到原來的工作。

    「我已經把我的重大發現告訴你了,」她說。「今晚請我吃飯的主人,相信或假裝相信蘭蒂之所以離開是想換一個環境,或做些休息。他們已經發現了大維對蘭蒂的興趣,以及菲娜的反對。雪若小姐與菲娜同一邊,薩羅比當然支持大維。我也是這時發現柯德蒙的事。薩羅比對他妹妹說,大維剛失去哥哥,又在驚駭的情況下失去好友,難怪會因為困惑而失去方向。尤其他太年輕,需要時間才能想清楚一些事情。」

    「薩羅比的觀察比他知道的更接近事實,」亞穆說。「柯德蒙的死亡是艾凡瑞所有問題的開始,我們今天花了不少時間在一起,我才知道他那個可怕的秘密。」

    她的手指握住杯子的莖部。「有多可怕?」

    「其實還好,他有陽痿的毛病——」

    「我的天。」她的臉色變白,顫抖的手趕緊放下杯子。

    亞穆沒想到她會這樣難受,因為聽他說明「二八」的情況時,她好像只是在聽一場大自然現象的演講,可是她鄙視她的丈夫,但她非常關心艾凡瑞。亞穆應該理解其中的差異。

    暗罵自己的魯莽,他握住她的手。「不要難過,那不是永久性的問題,而且很容易就能解決。我怎會讓你最疼愛的人受苦,對不對?」

    他放開她的手,把酒遞給她,並且要她喝下。她喝了。

    「艾凡瑞的小毛病不難解決,」他向她保證。「等我把故事說完,你就會理解。文件被偷的那夭晚上,他和柯德蒙兩人出去縱情聲色,第二天柯德蒙就自殺了,罪惡感和太多的酒精使他暫時無法人道。不幸的是,不久他認識了你丈夫,在一次酒醉時把問題說了出來,你丈夫告訴他,這是一種不治之症,甚至比性病更嚴重。」

    「別告訴我,我猜得到,根本沒有這種病,對不對?」

    亞穆搖頭。「但是艾凡瑞相信了這個謊言,深受影響的頭腦開始影響身體。如果當初他說那些話的對象是一個醫生,他早就痊癒了。但是畢樊世讓艾凡瑞如此的憎惡自己並感到羞慚,根本不敢再對任何人說。因此過了兩年不能人道的生活。更有甚者,因為擔心你越來越不理性的丈夫把他的秘密說出來,這幾個月他簡直活在焦慮之中。」

    她長而顫抖的吸口氣。「這種事太殘忍了,可憐的大維。」她喝完香檳。「這就是我回來時你那樣不可理喻的原因嗎?你一定花了不少心思,才讓他把詳情說出來,應該很難過吧。如果我必須這樣去調查一個朋友,例如菲娜,然後聽到這麼淒慘的事,我一定很痛苦。」她輕撫著他的袖子。「噢,艾司蒙,我真是抱歉。」

    他硬生生將之埋葬的情緒,又開始奮力地想要爬出來,他把它們壓回去。「如果你為我難過,我只能說,你一定是醉了。」

    她搖頭。「我只喝了兩杯酒,還吃了一頓大餐,外加這杯香檳,我沒醉。你不必浪費力氣要我相信你什麼感覺都沒有,尤其是跟大維有關的事。我知道你發現了他有謀殺的強大動機,這讓你很難受。」

    「他真的有,現在他也有理由殺我了。」

    「你難過是因為你喜歡他,」她仍然堅持。「你常說他是我的最愛,其實你也非常喜愛他,不是嗎?」

    「我沒有難過,」他不安地感覺到她的手還在他的衣袖上。「即使他真的動了手,接下來的也不一定就是懲罰。我對正義的觀念沒有那樣英國式,我不認為凡事都必須以牙還牙。昆丁也只是要滿足好奇心,他跟你一樣喜歡追根究底。」

    她心不在焉的拂著他的衣袖,表情若有所思。

    「你總不要我相信你有一顆心,」她說。「或有任何良心。」

    「黎柔。」

    「你真的有一點點心。」她舉起手,大拇指和食指幾乎碰在一起。「既然你應該是人,就可能有一點點的心。」她的手指更接近些。「還有一絲絲良心。」她從眼睫毛下看他一眼。

    「我並沒有允許你直稱我的名字,而你一向也都能謹守合於禮儀的稱呼,即使你的行為不那麼合於禮儀。但是今晚,我讓你無比煩亂,你——」

    「黎柔!」

    「三次了,你果然非常煩亂。」

    「因為你一直在刺激我。」他抓住她的手。「因為你到處刺探。我不是艾凡瑞,我不會因為小小的示好便把所有的想法和感覺都說出來。」

    「示好?這是你的指控?我的天,你以為當人把對方當人或當朋友對待,都有某種不堪的目的嗎?」她把手抽出來。「只因為我沒有發脾氣、拿東西敲你的頭、或無理取鬧,我就是在營造某種冷血的操縱嗎?」

    「你在旁敲側擊,你想知道某些東西,我感覺得到。」

    「我沒在旁敲側擊,我只是想要理解,想從你的觀點來看事情。」

    「當我的朋友,你說。」

    「這又有什麼錯?」她質問。「難道你不跟你的同事或——同謀——管他們是什麼,交朋友嗎?」她停下來審視他的臉,然後聲音變成耳語那麼低。「你沒有任何朋友嗎,艾司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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