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羅莉塔·雀斯
「據我所聽到的,情況真是如此。」他說。
「所以這應該也是她把蘭蒂送走的理由,菲娜不要樊世有可能靠近她。」
「你說你丈夫不喜歡凱洛夫人,你認為他有可能借由傷害她的妹妹來傷害她?」
「這似乎是他唯一可以傷害菲娜的方法。」
「那麼,你認為伍小姐之所以被送走,與艾凡瑞的興趣沒有關係?」他問。
她想著,又走了起來。「我的天,我不知道。菲娜很保護蘭蒂,而大維又真的老是跟樊世在一起,甚至在大家都不理他之後,連我都在猜大維究竟怎麼回事。他若真想跟蘭蒂結婚,應該早就脫離不好的同伴,改變生活方式,同她的家人證明他有改過向善的決心。」
「他似乎覺得他的處境完全沒有希望,」亞穆說。「這種思想存在很久了。但他為何如此困擾,連對我都沒有說。」
「但你一定有某些推論,也一定跟很嚴重的罪行有關。」她說。
「謀殺是一種可能。」
她猛然住腳,瞪他一眼。「早在十二月的時候,哪有謀殺讓他有罪惡感,除非你認為他已經殺人殺了好幾個月。」
「誰說不可能,他也許瘋了。」亞穆拍弄靠墊,讓它們更舒服一些,他也躺得更深。「也有可能是性慾方面的事。」他低聲說。
只聽到脈搏聲的冗長寂靜降臨房內。然後她大步走回工作台,拿起素描本和鉛筆。
「你在想什麼?」他問。
「如果大維連你都不敢說,一定很可怕,」她說。「而如果連你都套不出他的話,則顯然超出你的專業能力。」
「有時男人會把他不能對男人說的事告訴女人。」
「我向你保證,大維跟我的關係從來沒有那樣親近。」
「也許他會跟某位女士說,也許你知道她的名字。」
「沒有,他從來沒有提起這方面的事。」
「他也沒有跟我說過,即使在巴黎的時候,」他說。「真有點奇怪。」
「其實也不奇怪,有些男人行事非常隱密。」
也不盡然,大維去過麥海倫的妓院。上流社交圈一半以上的男士都去過那裡,但那究竟不是談心事的地方。艾凡瑞去那種地方,只是想讓人看見,並藉以隱藏某些事。但究竟是什麼事?
「你沒睡著吧?」女主人突兀地問道。
「我在思考,你和艾凡瑞都喜歡走來走去,我喜歡靜靜地躺著。」
「好吧,你就盡情享用我的沙發吧,先生。」
「這張沙發非常舒服,是讓模特兒休息的嗎?」
「我來倫敦後沒有畫過模特兒,裸體的人亂躺會嚇壞僕人。」
「那麼是供你自己休息的嗎?」
「我坐在那裡看書,」她說。「有時候我也看書的。」
「這的確是思考和看書的好地方,」他說。「舒服又靠近火邊,你把畫室安排得很好。靠窗的地方光線最好,用來工作;這裡則讓你放鬆。」
「得到你的讚賞真讓人鬆了口氣。」
「你怎樣安排生活是個迷人的話題,但我應該更專心討論案情,都是你讓我分心了。」他假裝責備道。
畫室另一頭只傳來鉛筆擦過紙張的聲音,雖然安靜,但並不平靜。室內仍像翻騰的海,暗潮洶湧,直到她專心沉浸在工作裡面。
亞穆也想沉浸在自己的工作裡,思考艾凡瑞的古怪行為。但是,效果很差,他知道他在家中更能專心。但他不想更專心,他喜歡在這兒被她的一切包圍,成排的藝術書籍、凌亂的繪畫工具、隨著爐火味道飄來的松節油味,以及,再次的,混在頑皮的微風拂過鼻孔的她的特殊香味。
在這兒,亞穆可以傾聽、感覺她的工作,用那些渺小的紙筆、顏料和畫布製造她特殊的魔法。他也擁有不少天賦,但繪畫絕非其一。她的才華令他著迷和興奮,她的思想、她的手……那雙美麗的、動個不停的手。
那雙手現在就在工作,對著紙跟筆做著藝術家神秘的愛。
他是她作畫的主題嗎?他希望是。他想要她全神專注於他、看著他……前來尋他。他想要她那對蜂蜜般的眼睛前來尋他、愛撫他……再以藝術家熱情的手……像幾個夜晚之前那樣的親吻他。
她那時是因為無法抗拒他的意志力而做;這次他必須更努力,讓她相信那是她想要。因此、他再次以意志力命令她,還加上一點詭計:他讓呼吸像睡著般穩定下來。
☆☆☆
黎柔看時鐘一眼,他已動也不動地躺了一個多小時,應該是睡著了。她垂眼看向手邊正在畫的素描,她畫出了眼睛所見:靜躺的身體,孩童般純真的臉。成人的寧靜大概只在睡眠中呈現。
現已凌晨兩點,她應該叫醒他,讓他回家去。
他真不該在她的沙發上睡著,如果他想思考或睡覺,應該在他的家。說真的,他的膽大妄為有時真是過分。他幾乎每一樣事情都是過分的。
她的眼光從手上的畫看到畫的主題。即使是法國人,他也很奇特。
人不該把事情一般化……但是他的五官與膽大妄為不像法國人,或許他的貴族血統在某個時期加入了……一些異國的成分。
她上前幾步,歪著頭看。但他又不那麼異國,沒有東方人會有的黝黑與神秘。或許,沒那麼東方,不會比意利更遠,波提且利幾個世紀之前就在翡冷翠找到跟他很像的人了。
此時此刻,艾司蒙伯爵給人的感覺甚至比波提且利畫出來的人更為精美。事實上,他醒著的時候也常給人那種感覺,她更走近沙發些。她很清楚他之敏銳有如叢林的大貓,而且同樣危險。她在野生動物園看過,它們像大型的家貓,睡眼惺忪的看著你、讓你想愛撫它。但是一旦動起來,一旦利爪猛抓籠子,那些肌肉在平滑的毛皮下蠕動,你會不寒而慄。
她的臉熱起來,想起那次跳舞,她踉蹌了一下……想起在樊世的房門口,她崩潰時……強壯的手臂抱住她……那些困惑和危險的熱。還有,那天晚上,他說:我需黎你。而後立刻讓她無比絕望地需要他。
即使來到沙發前,她也只是看著他的手。他的左臂放在平坦的小腹,右臂放往靠枕上,半護著他的頭,曾經受過傷的可憐的手,像鬆鬆地握著什麼。
她真想讓手指穿插而入那召喚著她的弧形手掌之中。進入危險之中。
她的視線往下,到淺金色的、微亂的頭髮,她的手指想將它弄得更亂。
兩撮頭髮落在眉毛上,她渴望把它拂上去,如此不可抗拒的渴望。不要,可是手已經伸了出去。
她拂起頭髮……他張開眼睛,修長的手指在她來得及收手之前,抓住她的手腕。
「不。」她微喘著說。
「求你。」
他只圈住她,完全沒有任何壓力。她應該把手抽回,但是沒有。好似她正注視的深藍是無垠的大海,而她被捲入了暗流。心跳如擂鼓,她的唇印上他的。
迎接她的是早已如此熟悉的溫柔,以及恍若歡迎的輕歎。他的手指溜入她的發中扶住她的頭,但是輕柔一如將小鳥誘入掌中,意在安撫而非囚禁。那天晚上,他也是如此唯恐施一分力則太多的擁抱她,讓她無從抗拒。這絲般的擁抱,與嘴上傳來的溫柔的主權宣示,同樣讓她抵抗不了。
這一次,是她選擇前來,拉著她的不再是愧疚或藝術的美,而是她自身的邪惡慾望……渴求更多他曾經給她的,即使她知道這可能導致毀滅。他從未隱藏他的目的,如此一來,他將知道她以前的拒絕都是欺騙。然而,此刻她一點也不在乎。她只想要他慵懶的吻、輕撫的手,好像他仍安睡。
她可以假裝他仍安睡,而她是在他的夢中。她向她的夢、他令人迷醉的吻徹底地降服,於是心中翻攪的情緒平靜下來,蜷成最單純的愉悅。
所以,他貼在絲質靠枕上、輕扶她頭的手掌也變成最單純的愉悅;所以,她緊張的肌肉漸漸放開來。頭皮上的性感觸碰滲入肌膚,帶來的暖意延伸到頸部、肩膀和指尖。慵懶溫柔的吻也以同樣的方式,送出一波波的甜美到她的全身,深深潛入她不安又蕩漾的心。
她知道他並沒有睡著,他的用意與算計從每個狀似無心的愛撫中透露出來。她知道這是引誘,她全面投降之前讓她目眩神迷的哄勸。然而,再多的領悟都是理智的聲音,既微弱又遙遠、且徒勞無功的瞥告,因為她早已迷失,除去他誘哄的嘴與舌、罪惡又讓人墮落的手,再也無法理會任何事物。
他把她往下拉,她沒有掙扎……因他加深的吻而嘗到第一絲火花。再一個動作,他已讓她躺到沙發上,強而有力的身體包圍她,鋼鐵般的肌肉、重量與熱度形成的陷阱。悠然自得的愉悅像夢境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六尺長的雄性動物,被人所攪動、焦躁不安……且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