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娃娃
尚晰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這是什麼他媽的謬論?」
「這不是什麼他媽的謬論!」喬舞抬高下巴回敬髒話,「這是事實!」她再度朝他伸掌,「你到底借不借我錢?不借我就去找慶太借!」
「喬舞,你冷靜一點好嗎?你聽我說……」
「我不聽!我也不要冷靜!」
她用手摀住耳朵,先是尖叫,再是終於忍不住因為害怕而落淚了。
「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姊姊!我只要姊姊……我已經沒有爸爸媽媽了,我不能再沒有姊姊的……」
喬舞索性蹲下身將臉埋在膝間,孩子似地嚎啕大哭。
尚晰又是錯愕心疼又是生氣恨惱,惱她將兩人之間的心動及誓約視作兒戲,將「離婚」兩字如此輕易出口。
但即便再心疼,他也不許自己上前安慰她,在這小女人的面前他已經是夠弱勢,夠讓慶太笑話他了,這一回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再讓步,再順由著她,只會寵壞她。
他這頭百轉千回信誓旦旦,她卻壓根沒理會,大哭了後淒淒哀哀地開了口。
「奶奶說,生命危脆,僅繫一線,那回爸爸媽媽他們開開心心地出門去玩,卻再也沒有回來,飛機在海上爆炸,那些被炸碎的屍塊、衣物、行李,連同著飛機殘骸被人打撈上岸,航空公司派了人來,說是要帶我們去認屍塊和遺物,我和奶奶只敢守在當地的飯店裡不敢接近現場,是姊姊自己去的,那時候的她,也不過才只是個十二歲的孩子而已……她也會害怕,也會難過,但她什麼都沒說,只是為了我和奶奶堅強起來……」
憶起往事,喬舞傷心啜泣。
「姊姊花了好幾天的時間在那堆或被燒燬或被海水泡爛,屍臭縈迴不去的廣場裡細細搜尋翻找,就怕錯過了爸爸或媽媽的任何遺物。爸媽下葬後,姊姊牽著我的手在靈堂前上香,她要他們安心,說會好好地照顧奶奶和妹妹,而我也在爸媽的靈堂前跪著發誓,說以後什麼都會聽姊姊的,但我……
「我一直很聽話的,卻在愛上你之後什麼都變了,我忘了姊姊的再三叮囑,就算到了日本也是整天惦著你……我的眼裡、心裡除了你外誰都容不下了,所以老天才會這樣子懲罰我的……」她哀傷地悲泣著,「祂就要因為我的不珍惜、不感恩,而要奪走我的姊姊了……」
不是這樣的!傻喬舞。
人生本就無常,因果自有天定,你又怎麼能將過錯全往自己身上攬?
尚晰聽得心頭泛酸,滿腹的悶火在聽到那一句「我的眼裡、心裡除了你外誰都容不下了」的告白時,火氣頓消,只剩下不捨了。
他想要上前安慰她,卻又怕讓她更因此而感到不安,只好站在一旁,心如刀割地看著她自責痛泣。
他的心裡有種恐懼,一種長這麼大以來還不曾有過的恐懼,正在悄悄地滋長──
拜託老天爺一定要讓喬霓無事,否則他和喬舞會因為她的罪惡感梗在其間,不管那道婚約解除與否,想來都將在後半生裡無法共偕白首了。
想到未來可能無法和喬舞一起變老,尚晰只覺胸口一窒,好半天無法呼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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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床上,一名臉色冰冷的女子一邊啃著手上的蘋果,一邊盯著病房內的電視。
她全身上下大致無恙,只在額頭上、手肘上貼了些大大小小的紗布塊,以及一隻打上了石膏,被懸掛在半空中的右腿。
她是因為車禍被送進來的,一場……呃,小車禍。
話說當日,她的50CC小綿羊和對方的50CC大野狼擦撞,她被兩車相撞時帶出的衝力拋下車,並被自己的車子壓住右腿,野狼騎士慌忙叫了輛計程車將她送到醫院,診察結果她右腿骨折,得住院休養,少需半個月,多則一個月即可出院。
她原是安安靜靜地不太被注意地住進醫院的,卻也不知口訊是怎麼傳的,也或許金彩杉那女人就是希望說得嚴重一點,好讓她那玩得樂不思蜀的妹妹肯乖乖自動歸巢,總之,當她那唯一的寶貝妹妹找到醫院時,一路狂奔並嚎啕大哭,像是要奔喪一樣,甚至還好幾次闖錯了病房,惹了一路笑話。
「姊姊!」
在終於找到她後,喬舞抱緊她大哭,像是落水的人緊抱著最後一塊浮木,誰來扯也分不開,甚至還騙出了喬霓幾滴久違了的淚水,最後還是在喬霓和聞訊過來的主治大夫兩人的共同保證之下,說骨折是死不了人的,喬舞才肯收住眼淚。
哭是不哭了,但小丫頭還是很擔心,硬是不顧喬霓的意願,陪著住進醫院裡照顧她,在照顧她時還自動招供,說她在前一段時間裡,違逆了姊姊的意思,又跟那個叫做尚晰的壞男人攪和在一起。
「攪和得有多嚴重?」喬霓沉下臉,冷著嗓問妹妹。
「我們……我們……」喬舞垂下小臉,不敢看姊姊。「我們到了拉斯維加斯結……結……」
結了半天結不下去,結果還是喬霓幫她說出口,「結婚?」見妹妹點頭,她沒好氣的問:「那麼他現在人呢?」
「我只是讓他陪我回台灣而已,一下了飛機我就沒再理他了……姊!」喬舞抬起頭,眼眶紅紅的,「你別生我的氣,你不要我理他,以後我都不會再理他了。」
「能不理的嗎?」喬霓漠哼一聲。「你這個小笨蛋連婚都跟人家結了不是嗎?」
「能結就能離,不難的,這年頭很多名人不都是這樣?」喬舞故作瀟灑的聳肩,即便心口有種痛楚,一直在凌遲著她的神經。「姊姊,你安心養傷吧,我以後都不會再不聽話了。」
喬霓瞥了眼故作堅強的妹妹,閉上眼休息,沒再作聲了。
可即便她人躺在醫院裡養傷,腳不能動,但耳朵可還能用的。
喬霓住院,喬舞鎮日待在醫院陪姊姊,「糖心小鋪」裡只剩下喬奶奶,但從喬舞回國後的隔日起,喬奶奶在給喬霓的電話例行報告裡就多添了個人,那個人叫做尚晰。
一個自己有間大公司卻放著不理,整日在鋪裡幫喬奶奶進貨點貨盤貨,招呼客人,甚至在幾個地頭蛇上門來收保護費時,二話不說用拳頭趕跑了壞蛋的男人。
其實尚晰大可以不用自己來的,只要派幾個屬下就可以了,但他說了喬家的事是他的私事,不應該假手他人來做自己該做的事情,保護這個家,是他責無旁貸的責任。
「小霓!」喬奶奶在電話那頭心疼歎息著。「我知道這些年你辛苦了,但你想過沒有,即便你能力再強,也不可能像只母雞護著小雞那樣,一輩子都將妹妹護在羽翼底下的,遲早你都得放手的,還有哇,你也不小了,遲早也要為自己的未來打算……」
喬霓始終沒對奶奶的話做出回應,任由時光一日日過去,直至這一日晚上,她才語氣冷淡地朝那背對著她,正在整理餐盤的喬舞開口。
「小舞,明天我要出院了。」
「嗯!」喬舞快樂的點頭,「我去問過丁大夫了,他說姊的復原情況很好,所以……」
「我不是要和你說這個……」喬霓淡淡打斷她的話,「我是要你找個人來接我們出院,住了那麼久,大包小包的行李可不少。」
喬舞旋過身,面有困惑。
「醫院門口多得是排班計程車,何必還要去麻煩別人?」
「什麼別人?」喬霓沒好氣地哼了一聲,「那姓尚的小子好歹是我妹婿,蹺個班來接一下大姨子出院,應該不為過吧?」
「姊……」匡當一響,喬舞瞠大美眸,連手上的鐵餐盤被嚇掉了都不知道,只知一逕傻傻地望著喬霓,那雙美麗的大眼睛裡,悄悄地瀰漫起了霧氣。
「姊什麼姊!你真當姊姊無血無淚?血管裡流的全是冰塊?看不出你有多在乎那姓尚的小子嗎?」
喬霓有些不自在了,索性躺平將被單扯高,覆蓋住臉。
「我想過了,奶奶說得也對,我總不可能一輩子照顧你,其實那天剛出車禍時我也是這麼想的,兩車對撞的一剎那,我想到我當真要死了,和爸媽一樣撒手走了,但那時候我才想到,如果我真有事,你和奶奶怎麼辦?是我的錯,這些年裡把你們照顧得太好,讓你們依賴人依賴得太習慣了……」她哼口氣,「我若是真死在車禍現場,你們八成連來認屍都不敢。」
「不會的啦,姊,我現在敢去認了……」喬舞著急的回答,卻又覺得這麼說不吉利,而急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的,你吉人天相,肯定會沒事的。」
「肯定沒事?」被子底下的喬霓長長哼氣了。「我們都是人又不是神仙,誰也不敢打包票說永遠沒事,就算這回不死,遲早也是要走上這一條路,你不像我,菟絲花般的小女人,最好的生存方式就是找到一棵值得托付的大樹,方能夠迎向陽光,而尚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