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娃娃
半個月過去了,尚晰在「糖心小鋪」裡的收穫,除了那些吃不完的糖外,就是來自於斑斑和喬奶奶的友誼了。
每回他一來,斑斑便會喵嗚喵嗚地叫喚,而那據說有輕微健忘症的喬家老奶奶,則會重新開始一遍,對尚晰訴說起她年輕時在杭州大學讀書的往事。
「哼,當時的我可是大名鼎鼎的校花呢,要不又怎麼會有現在的小舞和小霓,你說是不是呀?斑斑。」
大花貓很給面子地喵嗚一聲,接著喬奶奶便會提提嗓,高唱起了「西子姑娘」。
柳線搖風,曉氣清,頻頻吹送機聲。
春光旖旎不勝情,我如小燕,君便似飛鷹。
輕渡關山千萬里,一朝際會風雲,至高無上是飛行……
──作詞:傅清石/作曲:劉雪庵
雖說這首歌他至少已經聽老奶奶唱過十遍以上了,但每每在聽的時候,他依舊會認真聆賞,適時鼓掌,最後還喊起安可。
這一天,在喬奶奶做完了例行的演唱後,她突然轉過身,瞇眸瞪著大花貓。
「斑斑!你偷吃糖了厚?瞧瞧這張糖果紙被踩得有多髒!」
大花貓瞪大無辜的貓眼,傻傻地喵嗚一聲。
「還想否認,上面全是亂七八糟的線條,除了你之外還有誰會幹這種壞事?哪,年輕人,幫老奶奶一個忙,把這糖果紙帶出去丟了,省得讓我家大孫女看見了斑斑可要遭殃。還有哇,你每天過來,你不嫌累,老太婆我看了都要受不了了,回去吧,回去吧,小霓說得沒有錯,咱們這裡沒有你想要的東西啦……」
邊說邊推蹭,喬奶奶將滿臉困惑的尚晰推出店門外,然後在關上門前對他揮揮手,咕噥了幾句。
「回去休息吧,年輕人,聽老人家的準沒錯,雖然人人都說我年紀大了,說我犯迷糊了,但我看人的眼光從不會出錯,一個願意聽老太婆訴說陳年往事,願意聽十多遍的『西子姑娘』且還懂得鼓掌的男人,想來也不會壞到哪裡去的。」
接著砰地一響,店門當著他的面給甩上了。
尚晰好半天杵在門口沒能動作,想不透究竟是哪裡惹了老人家不高興,竟然淪落到被掃地出門的命運。
直到他低頭回想起老人家的話後,眼神陡地一亮,舉高了手上那張「據說」是讓斑斑給弄髒的糖果紙。
果不其然,他在上頭看見了一個住址,地點在日本。
原來……他心頭暖暖地將糖果紙小心地收入口袋,原來那由「糖心小鋪」所送出的糖果紙,還真的是一張張的藏寶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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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晰謹慎地採取行動。
因為他很清楚喬霓那個女人有多麼頑固,若讓她知道了,肯定會趕在他之前將喬舞藏匿到別處。
於是,他一邊不動聲色繼續上鋪裡去聽喬奶奶唱歌,一邊將該辦的事情快手快腳全都辦妥,臨行之前,他還特意交代了幾個部屬,讓他們記得有空多上「糖心小鋪」去買糖,然後「故意」透露出他們老闆得到歐洲出差兩個月的訊息。
接著他就飛到了日本京都,按照地址研判,那是一幢民宅而非飯店,很有可能是喬霓的日本朋友住處。
為免打草驚蛇,尚晰先去找住在日本的死黨好友──板本慶太,一個和他同樣出身豪門,一塊在舊金山攻讀博士學位,現任一家跨國傳播公司少東的男人。
雖然板本慶太和他一樣都有著騙死女人不償命的風流野性,卻因為保密功夫到家,在外的名聲還不錯,甚至還在「日本媽媽最愛的未來女婿」排行榜裡撈了個冠軍寶座,一點也不像他那樣聲名狼藉。
板本慶太或許嘴巴有些毒損,個性有些大男人,但腦子還真的不賴,幾通電話後就幫他套出了佳人目前人在何處。
他的小紅帽,到金閣寺去賞花了。
對於天底下竟有女人有能耐讓死黨跨海追過來,板本慶太自是好奇滿滿,主動提出要求,說要載尚晰到金閣寺。
既有免費司機,尚晰當然不會拒絕,但他也不笨,不會在與喬舞終於能夠再次相逢的時候,身邊還帶了盞五百燭光的大電燈泡,是以當板本慶太的車子剛在停車場停下時,他就開門跳車走人,理都沒理身後的聲聲呼喚。
尚晰先大致在寺內找了一圈,沒有結果,於是他走向一處院落,走在兩旁有著高聳林木參天,猶如綠色隧道般的林徑小道上。
就在他開始擔心怕地方太廣會錯過喬舞的時候,他就看見她了,一位身著和服、紮著髮辮的嬌俏人兒。
果真有緣!
這個念頭剛竄過他腦海,下一瞬間他睜大眼、心跳怦然,卻也清楚那壓根不是啥緣分不緣分的事,而是因為依她的條件,想在人群中瞧見她其實不難,更遑論是在男人不少的地方。
沒錯,他的小紅帽身旁,按例又飛來了兩隻蒼蠅。
尚晰在離她約一百多公尺外的地方停住腳,瞧見了她正偏首和身邊兩個搭訕的男人點頭微笑。
那兩個男人一高一矮,都是西方人,過淡的髮色讓人想到了北歐民族。
尚晰故意繞了點路,悄悄地由喬舞後方接近,試圖聽他們的對話,只聽見英文裡還夾雜著幾句日文,說話的氣氛遠看似乎融洽,但只要靠近一點聽,就會聽得出答非所問,牛頭不對馬嘴了。
例如當兩個男人用英文問她「小姐幾歲」時,她會笑咪咪地用日文回答「是呀!我也覺得金閣寺真的好漂亮!」,又例如當他們改用別腳的日文問她家住何處時,她又會用上簡短的英文,「是呀!明天也不會下雨吧。」
原先見她竟能從容自在地和陌生男子交談,尚晰是有些悶怨的,直到聽見她的話後,才漸漸地領悟出來,這似乎正是她用來保護自己的一種方法,裝傻和微笑!
讓人就算是搭訕不成,至少也不會惱羞成怒修理她,或是磨到了最後,也只能搖頭無奈悵然放棄。
長得太艷不是她的錯,蒼蠅太多也不一定全是她想要的,是這樣子的嗎?
不過話雖如此,他還是不得不微惱了。
虧他日夜惦記,甚至千方百計尋來,原還以為會見著一個因思念而消瘦、鬱鬱寡歡的喬舞,卻發現……是他多心了,人家根本不是那麼回事的。
雞同鴨講了一會兒後,那兩個男人依舊不肯離開,喬舞索性也懶得笑了,半轉身不再搭理他們,逕自伸長小手、微踮起腳尖,將注意力轉到枝頭上的櫻花。
那兩個男子見狀,自然不願放過機會,他們立刻採取行動,想要為她摘下花朵好哄佳人歡心,但他們的手都落空了,一隻半途殺出來的大掌硬是比他們快了一步,輕輕鬆鬆地摘下一朵嫩櫻,送進佳人的小手裡。
乍然得到了花的喬舞明顯愣了愣,隨即旋過身困惑地抬眼瞧人。
看見是尚晰,她的表情先是驚訝,然後眸底閃過一絲冷光,接著尚晰早已熟悉的銀鈴嬌笑聲輕揚起,她笑嘻嘻地貼近他,並將藕白小手掛在他的臂彎間,向兩個纏著她老半天不識相也不肯放棄的外國佬介紹──
「Heismyboyfriend!」
她先用英文,再用日文堅定地覆述一遍,臉上燦爛的笑容既甜且嬌。
眼見名花已有主,沒戲可唱了,兩個外國佬只得禮貌地同兩人點點頭,離開了。
聽她在人前這麼介紹他,尚晰心裡卻絲毫不覺得驕傲,因為她那太過刺目的笑容,別人或許看不出來,但他相當清楚其中的虛假。
她那笑容和那日他送她上計程車後,她將頭伸出車外大嚷著說他是她男朋友時的笑容,是不一樣的。
她現在的表情讓他聯想到了在情人節的夜晚,她為了逃出無心引起的動亂,在眾人面前與他互搭互唱的那場戲。
果不其然,那兩個外國人才剛走開,喬舞就像是怕染上瘟疫一般,無情地將他的手甩脫,甚至轉過身背對著他。
對於她瞬間翻臉不認人,尚晰先是一愣,接著在心底暗暗咬牙,惱她的猛然轉過身,惱她又再一次為了擺脫別的男人而利用了他。
難道說,這就是他對於她的唯一存在價值嗎?
第六章
兩軍對峙,會先開火的多半是準備不夠。
兩人相戀,愈是在乎的就愈容易受了傷。
尚晰怒火騰騰地瞪著那背對著他的小女人,雖然沒用上嘴巴,但心裡早已干譙了千百遍,中英文的三字經滿天飛舞了。
見他千里迢迢尋來,見他為她披荊斬棘突破她姊姊的牢固防衛線,見他傻里傻氣地為她幹了那麼多蠢事,先是苦等電話,再是瘋狂買糖,還得去聽那時而會跳針的「西子姑娘」,雖然老實說其實並不難聽的,但他做了這麼多,卻只得到了一個連正面都不屑給予的對待?